他一路将她的遗体千里送回，然后长跪于药师谷白石阵外的深雪里，恳求廖谷主将他收入门下，三日不起。

    ――昨夜那番对话，忽然间就历历浮现在脑海。

    霜红轻轻开口：“谷主离开药师谷的时候特意和我说：如果有一日霍公子真的回来了，要我告诉你，酒已替你埋在梅树下了。”。

    一炷檀香插在雪地上，暮色衬得黯淡的一点红光隐约明灭。。

    ““先别动，”薛紫夜身子往前一倾，离开了背心那只手，俯身将带来的药囊拉了出来，“我给你找药。”！”

    “已经快三更了。”听到门响，妙水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句，“你逗留得太久了，医生。”。

    “薛谷主，怎么了？”窗外忽然有人轻声开口，吓了她一跳。！

    …这个女医者也修习过瞳术？

    因为他在恢复了常人的一切感情时，所有的一切却都已专首成空。

    自从妙火死后，便只有她和瞳知道这个东西的存在。那是天地间唯一可以置教王于死地的剧毒——如果能拿到手的话……。

    然而教王又是何等样人？。

    “多年来，他其实只是为了这件事，才三番五次地到这里忍受自己的喜怒无常。！

    依然只有漠河寒冷的风回答他，呼啸掠过耳边，宛如哭泣。。

    旋“胡说！”他突然狂怒起来，“就算是七星海棠，也不会那么快发作！你胡说！”。

    “暮色初起的时候，霍展白和廖青染准备南下临安。！

    那个少年沉浮在冰冷的水里，带着永恒的微笑，微微闭上了眼睛。！

    不错，在西域能做到这个地步的，恐怕除了最近刚叛乱的瞳，也就只有五明子之中修为最高的妙风使了！那个人，号称教王的“护身符”，长年不下雪山，更少在中原露面，是以谁都不知道他的深浅。

    “忽然间，霍展白记起了那一日在乌里雅苏台雪原上和妙风的狭路相逢——妙风怀里那个看不到脸的人，将一只苍白的手探出了狐裘，仿佛想在空气中努力地抓住什么。！

    薛紫夜无言点头，压抑多日的泪水终于忍不住直落下来——这些天来，面对着霍展白和明介，她心里有过多少的疲倦、多少的自责、多少的冰火交煎。枉她有神医之名，竭尽了全力，却无法拉住那些从她指尖断去的生命之线。。

    “他的面容宁静而光芒四射，仿佛有什么东西已然从他身体里抽离，远远地超越在这个尘世之外。。

    “可是……”出人意料的，绿儿居然没听她的吩咐，还在那儿犹豫。。

    “反正，”他下了结论，将金针扔回盘子里，“除非你离开这里，否则别想解开血封！”！

    妙风只觉手上托着的人陡然一震，仿佛一阵大力从薛紫夜腰畔发出，震得他站立不稳，抱着她扑倒在雪中。同一瞬间，飞翩发出一声惨呼，仿佛被什么可怕的力量迎面击中，身形如断线风筝一样倒飞出去，落地时已然没了生气。。

    “重重的帘幕背后，醍醐香萦绕，那个人还在沉沉昏睡。。

    为什么要想起来？这样的往事，为什么还要再想起来——想起这样的自己！。

    “十二年后，当所有命运的潮汐都退去，荒凉沙滩上，怎么能以这样的情状和她重逢！“滚！”他咬着牙，只是吐出一个字。！

    原来，即便是生命里最深切的感情，也终究抵不过时间。。

    “奇怪……”妙水有些难以理解地侧过头去，拍了拍獒犬的头，低语，“她不怕死，是不是？”。

    “除了教王，从来没有人会在意他的生死。而西归路上，种种变乱接踵而至，身为保护人的自己，却反而被一个不会武功的女子一再相救。。

    那是先摧毁人的心脑，再摧毁人身体的毒——而且，至今完全没有解药！……

    药师谷口，巨石嶙峋成阵。

    卫风行一惊：“是呀。”

    然而话音未落，妙风在一瞬间低下了头，松开了结印防卫的双手，抢身从雪地上托起那个奄奄一息的女子！同时，他侧身一转，背对着飞翩，护住怀里的人，一手便往她背心灵台穴上按去！。

    ——怎么了？难道妙水临时改了主意，竟要向薛紫夜下手？！。

    “不……不，她做不到！。

    “这样的记忆，存留一日便是一日折磨。如果彻底成为一个白痴，反而更好吧？。

    干涸了十几年的眼睛里有泪水无声地充盈，却被轻柔的舌尖一同舔去。！

    “黑暗的最深处，黑衣的男子默默静坐，闭目不语。……”

    “对于谷主多年来第一次出谷，绿儿和霜红都很紧张，争先恐后地表示要随行，却被薛紫夜毫不犹豫地拒绝——大光明宫是一个怎样的地方，她又怎能让这些丫头跟着自己去冒险？。

    ——只不过那个女人野蛮得很，不知道老阁主会不会吃得消？谷中的白梅也快凋谢了吧？只希望秋水的病早日好起来，他也可以脱身去药师谷赴约。。

    “找到了！”沉吟间，却又听到卫风行在前头叫了一声。！

    那些给过他温暖的人，都已经永远地回归于冰冷的大地。而他，也已经经过漫长的跋涉，站到了权力的颠峰上，如此孤独而又如此骄傲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