过了一炷香时分,薛紫夜呼吸转为平稳,缓缓睁开了眼睛。
那一段路,仿佛是个梦——漫天漫地的白,时空都仿佛在一瞬间凝结。他抱着垂死的人在雪原上狂奔,散乱的视线,枯竭的身体,风中渐渐僵硬冰冷的双手,大雪模糊了过去和未来……只有半空中传来白鸟凄厉的叫声,指引他前进的方向。
他接二连三地削断了同僚们的手筋,举止利落,毫不犹豫——立下了这样的大功,又没了可以和他一争长短的强劲对手,这个鼎剑阁、这个中原武林,才算是落入了囊中。。
原来,即便是生命里最深切的感情,也终究抵不过时间。。
“女医者从乌里雅苏台出发的时候,昆仑绝顶上,一场空前绝后的刺杀却霍然拉开了序幕。!”
“薛谷主!”妙风手腕一紧,疾驰的马车被硬生生顿住。他停住了马车,撩开帘子飞身掠入,一把将昏迷的人扶起,右掌按在了她的背心灵台穴上,和煦的内力汹涌透入,运转在她各处筋脉之中,将因寒意凝滞的血脉一分分重新融化。。
他伸手轻轻拍击墙壁,雪狱居然一瞬间发生了撼动,梁上钉着的七柄剑仿佛被什么所逼。刹那全部反跳而出,叮地一声落地,整整齐齐排列在七剑面前。!
她永远不会忘记这个人抱着一具尸体在雪原里狂奔的模样——
“所以,其实你也应该帮帮我吧?”
就在引开他视线的一瞬间,她的手终于顺利地抓住了那一根最长的金针,紧紧地握在了手心。。
“我希望那个休战之约不仅仅只有,而是……在你我各自都还处于这个位置的时候,都能不再刀兵相见。不打了……真的不打了……你死我活……又何必?”。
““呀——”她失声惊叫起来,下意识地躲入水里,反手便是一个巴掌扇过去,“滚开!”!
门外有浩大的风雪,从极远的北方吹来,掠过江南这座水云疏柳的城市。。
旋柳非非怔了一下,仿佛不相信多年的奔波终于有了一个终点,忽地笑了起来:“那可真太好了——记得以前问你,什么时候让我赎身跟了你去?你说‘那件事’没完之前谈不上这个。这回,可算是让我等到了。”。
“薛紫夜勉强动了动,抬起手按在他胸口正中。!
总好过,一辈子跪人膝下做猪做狗。!
“都什么时候了!”薛紫夜微怒,不客气地叱喝。
“他也不自觉地抬起头来,刹那间,连呼吸也为之一窒——!
教王……明日,便是你的死期!。
“剑势到了中途陡然一弱,停在了半空。。
雪怀死在瞬间,犹自能面带微笑;而明介,则是在十几年里慢慢死去的。。
白。白。还是白。!
雅弥的眼睛闪烁了一下,微笑道:“这种可能,是有的。”。
“细软的长发下,隐约摸到一枚冷硬的金属。。
他平静地对上了教王的视线,深深俯身:“只恨不能为教王亲手斩其头颅。”。
“一个动荡不安的时代终于过去。!
薛紫夜心下隐隐有了怒意,蹙眉:“究竟是谁要看诊?”。
习惯性地将剑在心脏里一绞,粉碎了对方最后的话,瞳拔出滴血的剑,在死人身上来回轻轻擦拭,妖诡的眼神里有亮光一闪:“你想知道原因?很简单:即便是我这样的人,有时候也会有洁癖——我实在不想有你这样的同盟者。”。
“妙水怔了一下,看着这个披着金色猞猁裘的紫衣女子,一瞬间眼里仿佛探出了无形的触手轻轻试探了一下。然而那无形的触手却是一闪即逝,她掩口笑了起来,转身向妙风:“哎呀,妙风使,这位便是药师谷的薛谷主吗?这一下,教王的病情可算无忧了。”。
啊……终于,再也没有她的事了。……
“明介,好一些了吗?”薛紫夜的声音疲倦而担忧。
“这是……大光明宫修罗场里杀手的面具!”一眼看清,霍展白脱口惊呼起来,“秋之苑里那个病人,难道是……那个愚蠢的女人!”
片刻,孩子的哭叫便停止了。。
她习惯了被追逐,习惯了被照顾,却不懂如何去低首俯就。所以,既然他如今成了中原武林的领袖,既然他保持着这样疏离的态度,那么,她的骄傲也容许她首先低头。。
“没人知道这一番话的真假,就如没有人看穿他微笑背后的眼神。。
“她忽然全身一震,不可思议地抬起头来:“瞳?!”。
“……”他将檀香插入墓碑前,冻得苍白的手指抬起,缓缓触摸冰冷的墓碑。那只手的食指上戴着一枚巨大的戒指,上面镶嵌着如火的红色宝石,在雪地中熠熠生辉。!
“大光明宫?!……”
“窗外大雪无声。。
霍展白顿住酒杯,看向年轻得教王,忽然发现他此刻的眼睛是幽深的蓝――这个冷酷缜密的决顶杀手、在腥风血雨中登上玉座的新教王,此刻忽然间脆弱得如同一个青涩的少年。。
是,她说过,独饮伤身。原来,这坛醇酒,竟是用来浇两人之愁的。!
“明介,我不会让你死。”薛紫夜深深吸了口气,微笑了起来,眼神明亮而坚定,从怀里拿出一只玉瓶,“我不会让你像雪怀、像全村人一样,在我面前眼睁睁地死去。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