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日醒来，已然是在暖阁内。

    那也是他留给人世的最后影子。

    “等回来再一起喝！”他挥手，朗声大笑，“一定赢你！”。

    那样漆黑的雪狱里，隐约有无数的人影，影影绰绰附身于其间，形如鬼魅。。

    “雅弥说完了大光明宫里发生的一切，就开始长久沉默。霍展白没有说话，拍开了那一瓮藏酒，坐在水边的亭子里自斟自饮，直至酩酊。！”

    “死了也好！”然而，只是微一沉默，他复又冷笑起来，“鬼知道是谁的孽种？”。

    霍展白醒来的时候，日头已然上三竿。！

    霍展白顿住酒杯，看向年轻得教王，忽然发现他此刻的眼睛是幽深的蓝――这个冷酷缜密的决顶杀手、在腥风血雨中登上玉座的新教王，此刻忽然间脆弱得如同一个青涩的少年。

    可是人呢？人又怎么能如此简单地活下去？

    那个火球，居然是方才刚刚把他们拉到此地的马车！难道他们一离开，那个车夫就出事了？。

    门外是灰冷的天空，依稀有着小雪飘落，沾在他衣襟上。。

    “——怎么了？难道妙水临时改了主意，竟要向薛紫夜下手？！！

    南宫老阁主叱吒江湖几十年，内外修为都臻于化境——却不料，居然已经被恶疾暗中缠身了多年。。

    旋“谷主！”绿儿担忧地在后面呼喊，脱下了自己身上的大氅追了上来，“你披上这个！”。

    “不知过了多久，她从雪中醒来，只觉得身体里每一分都在疼痛。那种痛几乎是无可言表的，一寸一寸地钻入骨髓，让她几乎忍不住要呼号出声。！

    “是是。”卫风行也不生气，只是抱着阿宝连连点头。！

    “九连环啊……满堂红！我又赢了！你快回答嘛。”

    ““……那就好。”！

    “大人的病是练习寒性内功不当、走火入魔引起，至今已然一个月又十七天。”只是搭了一会儿脉，她便迅速书写着医案，神色从容地侃侃而谈，“气海内息失控外泻，三焦经已然瘫痪。全身穴道鼓胀，每到子夜时分便如万针齐刺，痛不欲生——是也不是？”。

    “难道，教王失踪不到一天，这个修罗场却已落入了瞳的控制？。

    深沉而激烈的无力感，几乎在瞬间将一直以来充满了自信的女医者击倒。。

    薛紫夜一震，强忍许久的泪水终于应声落下——多年来冰火交煎的憔悴一起涌上心头，她忽然失去了控制自己情绪的力量，伸出手去将他的头揽到怀里，失声痛哭。！

    霍展白忽然间有些愤怒——虽然也知道在这样的生死关头，这种愤怒来的不是时候。。

    “霍展白沉默。沉默就是默认。。

    “秋水她……”他忍不住开口，想告诉他多年来他妻子和孩子的遭遇。。

    “谁能常伴汝？空尔一生执！！

    “找到了！”沉吟间，却又听到卫风行在前头叫了一声。。

    她茫然地睁开眼睛，拼命去抓住脑海里潮汐一样消退的幻影，另一只藏在狐裘里的手紧紧握住了那枚长长的金针。。

    “绿蚁新醅酒，红泥小火炉。。

    她一边唠叨，一边拆开他脸上的绷带。手指沾了一团绿色的药膏，俯身过来仔仔细细地抹着，仿佛修护着一件价值连城的艺术品。……

    冲下西天门的时候，他看到门口静静地伫立着一个熟悉的人影。

    走下台阶后，冷汗湿透了重衣，外面冷风吹来，周身刺痛。

    他被扔到了一边，疼得无法动弹，眼睁睁地看着那些马贼涌向了王姐，只是一鞭就击落了她的短刀，抓住了她的头发将她拖上了马背，扬长而去。。

    “关上！”陷在被褥里的人立刻将头转向床内，厉声道。。

    ““但既然薛谷主为他求情，不妨暂时饶他一命。”教王轻描淡写地承诺。。

    “走到门口的人，忽地真的回过身来，迟疑着。。

    也真是可笑，在昨夜的某个瞬间，在他默立身侧为她撑伞挡住风雪的时候，她居然有了这个人可以依靠的错觉——然而，他早已是别人的依靠。！

    ““什么？”霍展白一惊抬头，“瞳成了教王？你怎么知道？”……”

    “南宫老阁主松了一口气，拿起茶盏：“如此，我也可以早点去腰师谷看病了。”。

    “喂，你没事吧？”她却虚弱地反问，手指从他肩上绕过，碰到了他背上的伤口，“很深的伤……得快点包扎……刚才你根本没防御啊。难道真的想舍命保住我？”。

    那一剑从左手手腕上掠过，切出长长的伤口。！

    霍展白望着空无一物的水面，忽然间心里一片平静，那些煎熬着他的痛苦火焰都熄灭了，他不再嫉狠那个最后一刻守护在她身边的人，也不再为自己的生生错过而痛苦――因为到了最后，她只属于那一片冰冷的大地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