霍展白手指一紧,白瓷酒杯发出了碎裂的细微声音,仿佛鼓起了极大的勇气,终于低声开口:“她……走得很安宁?”
“她中了七星海棠的毒,已经死了两个时辰了。”女医者俯下身将那只垂落在外的手放回了毛裘里——那只苍白的手犹自温暖柔软,“你一定是一路上不断地给她输入真气,所以尸身尚温暖如生。其实……”
薛紫夜将桌上的药枕推了过去:“先诊脉。”。
薛紫夜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,看着那一支雪亮的剑向着她疾斩下来,手伸向腰畔,却已然来不及。。
“他们都安全了。!”
妙风跟在她后面,轻得听不到脚步声。。
那些怒潮汹涌而出,从心底冲入了他的颅脑,再从他的眼中如雨一般坠落。!
霍展白皱了皱眉头,向四周看了一下:“瞳呢?”
“死了也好!”然而,只是微一沉默,他复又冷笑起来,“鬼知道是谁的孽种?”
白发苍苍的老者挽着风姿绰约的美人,弯下腰看着地上苦痛挣扎的背叛者,叹息着:“多么可惜啊,瞳。我把你当做自己的眼睛,你却背叛了我——真是奇怪,你为什么敢这样做呢?”。
――这个人刚从血腥暴乱中夺取了大光明宫地至高权力,此刻不好好坐镇西域,却来这里做什么?难道是得知南宫老阁主病重,想前来打乱中原武林的局面?。
“霍展白怔住,心里乍喜乍悲。!
——留着妙风这样的高手绝对是个隐患,今日不杀更待何时?。
旋而这个世界中所蕴藏着的,就是一直和中原鼎剑阁对抗的另一种力量吧?。
“南宫老阁主是他的恩人,多年来一直照顾提携有加,作为一个具有相应能力的后辈,他实在是不应该也不忍心拒绝一个老人这样的请求。然而……!
“那么,快替她看看!”他来不及多想,急急转过身来,“替她看看!”!
霍展白沉吟片刻,目光和其余几位同僚微一接触,也便有了答案。
“对于谷主多年来第一次出谷,绿儿和霜红都很紧张,争先恐后地表示要随行,却被薛紫夜毫不犹豫地拒绝——大光明宫是一个怎样的地方,她又怎能让这些丫头跟着自己去冒险?!
雅弥微笑:“瞳那走了你给他作为信物的墨魂剑,说,他会遵守与你的约定。”。
““可算是回来了呀,”妙水掩口笑了起来,美目流转,“教王等你多时了。”。
而他依旧只是淡淡地微笑。。
他忽然大笑起来:原来,自己的一生,都是在拼命挣脱和无奈的屈服之间苦苦挣扎吗?然而,拼尽了全力,却始终无法挣脱。!
“哦?”薛紫夜一阵失望,淡淡道,“没回天令的,不见。”。
“然而一语未毕,泪水终于从紧闭的眼角长滑而落。。
说到最后的时候,她顿了顿。不知为何,避开了提起秋水音的名字。。
“妙水握着沥血剑,双手渐渐发抖。!
她还在微弱地呼吸,神志清醒无比,放下了扣在机簧上的手,睁开眼狡黠地对着他一笑——他被这一笑惊住:方才……方才她的奄奄一息,难道只是假装出来的?她竟救了他!。
“浅羽?”他一怔,剑锋停顿,讷讷道。。
““一两个月?”他却变了脸色,一下子坐了起来,“那可来不及!”。
薛紫夜点点头,闭上了眼睛:“我明白了。”……
“一天之前,沫儿慢慢在我怀里断了最后一口气……为什么,你来得那么晚!”
那么多年来,他一直是平静而安宁的,从未动摇过片刻。
“如果可以选择,我宁可像你一样终老于药王谷――”霍展白长长吐出胸中的气息,殊无半点喜悦,“但除非像你这样彻底地死过一次,才能重新随心所欲地生活吧?我可不行。”。
“年轻时拼得太狠,老来就有苦头吃了……没办法啊。”南宫老阁主摇头叹息,“如今魔宫气焰暂熄,拜月教也不再挑衅,我也算是挑了个好时候退出……可这鼎剑阁一日无主,我一日死了都不能安息啊。”。
“帘子一卷起,外面的风雪急扑而入,令薛紫夜的呼吸为之一窒!。
“霍展白剧烈地喘息,手里握着被褥,忽然有某种不好的预感。。
“老七?!”!
“那是经过了怎样的冰火交煎,才将一个人心里刚萌发出来的种种感情全部冰封殆尽?……”
“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外一丈之内,黑暗里的人忽然竖起了手掌,仿佛接到了无声的命令,那些影影绰绰的人影在一瞬间消失了,融入了雪狱无边无际的黑夜。。
八年来,每次只有霍七公子来谷里养病的时候,谷主才会那么欢喜。谷里的所有侍女都期待着她能够忘记那个冰下沉睡的少年,开始新的生活。。
“咯咯……你来抓我啊……”穿着白衣的女子轻巧地转身,唇角还带着血丝,眼神恍惚而又清醒无比,提着裙角朝着后堂奔去,咯咯轻笑,“来抓我啊……抓住了,我就——”!
是的,那是一个飘着雪的地方,还有终年黑暗的屋子。他是从那里来的……不,不,他不是从那里来的——他只是用尽了全力想从那里逃出来!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