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望着她手上一套二十四支在灯上淬过的银针,不自禁喉头咕噜了一下。
赤橙黄绿青蓝紫,一道一道地浮动变幻于冰之大海上,宛如梦幻。
仿佛想起了什么,她的手开始剧烈地发抖,一分也刺不下去。。
那是经过了怎样的冰火交煎,才将一个人心里刚萌发出来的种种感情全部冰封殆尽?。
““傻话。”薛紫夜哽咽着,轻声笑了笑,“你是我的弟弟啊。”!”
“生死有命。”薛紫夜对着风雪冷笑,秀丽的眉梢扬起,“医者不自医,自古有之——妙风使,我薛紫夜又岂是贪生怕死受人要挟之辈?起轿!”。
“你把那个车夫给杀了?”薛紫夜不敢相信地望着他,手指从用力变为颤抖。她的眼神逐渐转为愤怒,恶狠狠地盯着他的脸,“你……你把他给杀了?”!
她因为寒冷和惊怖而在他怀里微微战栗:没有掉下去……这一次,她没有掉下去!
冲下西天门的时候,他看到门口静静地伫立着一个熟悉的人影。
“薛谷主。”在她快要无法支持的时候,忽然听到妙风低低唤了一声,随即一只手贴上了背心灵台穴,迅速将内息送入。她惊讶得睁大了眼睛——在这种时候,他居然还敢分出手替她疗伤?。
妙风不动声色:“路上遇到修罗场的八骏,耽搁了一会儿。”。
“然而虽然这样说着,他却是片刻也不敢放松对玉座上那个老人的精神压制——即便是走火入魔,即便是中了龙血之毒,但教王毕竟是教王!若有丝毫大意,只怕自己下个刹那就横尸在地。!
她从被褥下抽出手来,只是笑了笑,将头发拢到耳后:“没有啊,因为拿到了解药,你就不必再来这里挨我的骂了……那么高的诊金你又付不起,所以以后还是自己小心些。”。
旋那一条路,他八年来曾经走过无数遍。于今重走一遍,每一步都是万剑穿心。。
“他曾经被关在黑暗里七年,被所有人遗弃,与世隔绝,唯一能看到的就是她的双眼。那双眼睛里有过多少关切和叮咛,是他抵抗住饥寒和崩溃的唯一动力——他……他怎么完全忘记了呢?!
仿佛被看不见的引线牵引,教王的手也一分分抬起,缓缓印向自己的顶心。!
明介,明介,你真的全都忘了吗?
“那样茫然的回答,在教王听来却不啻于某种威胁。!
她永远不会忘记这个人抱着一具尸体在雪原里狂奔的模样——。
““滚开!让我自己来!”然而她却愤怒起来,一把将他推开,更加用力地用匕首戳着土。。
地上已然横七竖八倒了一地马尸,开膛破肚,惨不忍睹。。
双手,居然已经可以动了?!
他们早已不再是昔年的亲密无间的姐弟。时间残酷地将他们分隔在咫尺的天涯,将他们同步地塑造成不同的人:二十多年后,他成了教王的护身符,没有感情也没有思想;而她却已然成了教王的情人,为了复仇和夺权不择手段——。
“妙风跟在她后面,轻得听不到脚步声。。
妙风面上虽然依旧有微笑,但眼里也露出了忧虑之色。。
“他一惊,她却是关上门径自走远了,伸手不见五指的黑牢里,便又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。!
刚刚是立春,江南寒意依旧,然而比起塞外的严酷却已然好了不知多少。。
暮色深浓,已然有小雪依稀飘落,霍展白在奔驰中仰头望着那些落下来的新雪,忽然有些恍惚:那个女人……如今又在做什么呢?是一个人自斟自饮,还是在对着冰下那个人自言自语?。
“然而,她却终究还是死在了他面前。。
“啊!”她一眼望过去,忽然间失声惊呼起来——……
其实第一次听她问起瞳,他心里已然暗自警惕,多年的训练让他面不改色地将真相掩了过去。而跟着她去过那个村庄后,他更加确定了这个女子的过往身份——是的,多年前,他就见到过她!
然而用尽全力,手指只是轻微地动了动——她连支配自己身体的力量都没有了。
“六弟?”那个戴着青铜面具的人冷笑起来,望着霍展白,“谁是你兄弟?”。
“浅羽?”认出了是八剑里排行第四的夏浅羽,霍展白松了一口气,“你怎么来了?”。
“除此之外,他也是一个勤于事务的阁主。每日都要处理大批的案卷,调停各个门派的纷争,遴选英才去除败类――鼎剑阁顶楼的灯火,经常深宵不熄。。
“那样可怕的人,连他都心怀畏惧。。
“姐姐,我是来请你原谅的,”黑衣的教王用手一寸寸地拂去碑上积雪,喃喃低语,“一个月之后,‘血河’计划启动,我便要与中原鼎剑阁全面开战!”!
“醉笑陪君三万场,猛悟今夕何夕。……”
“教王沉吟不语,只看着这个心腹弟子脸上露出了从未有过的种种表情,不由暗自心惊:不过短短一个月不见,这个孩子已经不一样了……十几年如一日的笑容消失了,而十几年如一日的漠然却被打破了。。
妙风下意识地抬头,然而灰白色的天冷凝如铁,只有无数的雪花纷纷扬扬迎头而落,荒凉如死。。
——二十多年的死寂生活,居然夺去了他流露感情的能力!!
“霍七,你还真是重情义。”徐重华讽刺地笑,眼神复杂,“对秋水音如此,对兄弟也是如此——这样活着,不觉得累吗?”不等对方反驳,他举起了手里的剑,“手里没了剑,一身武艺也废了大半吧?今天,也是我报昔年之仇的时候了!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