薛紫夜走出去的时候,看到妙水正牵着獒犬,靠在雪狱的墙壁上等她。
“嗯,我说,”看着她用绣花针小心翼翼地挑开口子,把那枚不小心按进去的针重新挑出来,他忍着痛开口,“为了庆祝我的痊愈,今晚一起喝一杯怎么样?”
那,也是他八年来第三次提出类似的提议。。
这里是修罗场里杀手们的最高境界:超出六畜与生死两界,得大光明。那是多年苦练终于出头的象征,严酷的淘汰中,只有极少数杀手能活着进入光明界——活着的,都成为了大光明宫顶尖的杀手精英。就如……他和妙风。。
“妙水默不作声地低下头,拿走了那个药囊,转身扶起妙风。!”
鼎剑阁七剑里的第一柄剑。。
然而他的手心里,却一直紧紧握着那一枚舍命夺来的龙血珠。!
他没有再说话,只是默默地匍匍着,体会着这短暂一刻里的宁静和美丽,十几年来充斥于心头的杀气和血腥都如雾一样消失——此刻他不曾想到杀人,也没想到报复,只是想这样趴着,什么话也不说,就这样在她身侧静静死去。
这样的记忆,存留一日便是一日折磨。如果彻底成为一个白痴,反而更好吧?
十三日,到达乌里雅苏台。。
薛紫夜点点头,闭上了眼睛:“我明白了。”。
“然而在这样的时候,雅弥却悄然退去,只留下两人独自相对。!
她下意识地伸手按了按发髻,才发现那一支紫玉簪早被她拿去送了人。她忽然觉得彻骨的寒冷,不由抱紧了那个紫金的手炉,不停咳嗽。。
旋原来,即便是生命里最深切的感情,也终究抵不过时间。。
“这个姓廖的女子,竟是药师谷前任谷主廖青染!!
霍展白怔怔地看着他一连喝了三杯,看着酒液溢出他地嘴角,顺着他苍白的脖子流入衣领。!
“快走!”妙水俯下身,一把将妙风扶起,同时伸出手来拉薛紫夜。
““胡说!不管你们做过什么,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,都不会不管。”薛紫夜在黑暗里轻轻闭了一下眼睛,仿佛下了一个决心:“明介,不要担心——我有法子。”!
“第一柄,莫问。”他长声冷笑,将莫问剑掷向屋顶,嚓的一声钉在了横梁上。。
“可惜,你总是一直一直地睡在冰层下面,无论我怎么叫你都不答应。我学了那么多的医术,救活了那么多的人,却不能叫醒你。。
书架上空了一半,案上凌乱不堪,放了包括龙血珠、青鸾花在内的十几种珍贵灵药。此外全部堆满了书:《外台秘要》《金兰循经》《素问》《肘后方》……层层叠叠堆积在身侧。
“不要担心,我立刻送你回药师谷。”妙风看到那种诡异的颜色,心里也隐隐觉得不详,“已经快到乌里雅苏台了——你撑住,马上就可以回药师谷了!”!
仿佛体内的力量觉醒了,开始和外来的力量争夺着这个身体的控制权。霍展白咬着牙,手一分分地移动,将切向喉头的墨魂剑挪开。。
““原来是为了女人啊!可是,好像最后老阁主也没把位置传给那个姓徐的呀?”。
可是人呢?人又怎么能如此简单地活下去?。
“怎么可以?怎么可以忘记呢?!
声音在拉开门后戛然而止。。
“我想救你啊……”她的话语还在耳畔回响,如此的悲哀而无奈,蕴涵着他生命中从未遇到过的温暖。她对他伸出了手,试图将他从血池里拉上来。但他却永远无法接触到那只纯白的手了……。
““风行,”他对身侧的同僚低唤,“你有没有发现,一路上我们都没有遇到修罗场的人?”。
薛紫夜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,看着那一支雪亮的剑向着她疾斩下来,手伸向腰畔,却已然来不及。……
三个月后,鼎剑阁正式派出六剑作为使者,前来迎接霍展白前往秣陵鼎剑阁。
这不是善蜜……这个狂笑的女人,根本不是记忆中的善蜜王姐!
“属下只是怕薛谷主身侧,还有暴雨梨花针这样的东西。”妙风也不隐晦,漠然地回答,仿佛完全忘了昨天夜里他曾在她面前那样失态,“在谷主走到教王病榻之前,属下必须保证一切。”。
“不要去!”瞳失声厉呼——这一去,便是生离死别了!。
““妙风已去往药师谷。”。
““一天之前,沫儿慢慢在我怀里断了最后一口气……为什么,你来得那么晚!”。
霍展白沉默,许久许久,开口:“我会一辈子照顾她。”!
““相信不相信,对他而言,已经不重要了,”他抓住她的肩,蹲下来平视着她的眼睛,“紫夜,你根本不明白什么是江湖——瞳即便是相信,又能如何呢?对他这样的杀手来说,这些昔日记忆只会是负累。他宁可不相信……如果信了,离死期也就不远了。”……”
“妙风颔首:“薛谷主尽管开口。”。
“瞳,药师谷一别,好久不见。”霍展白沉住了气,缓缓开口。。
话没有问完便已止住。妙风破碎的衣襟里,有一支短笛露了出来——那是西域人常用的乐器筚篥,牛角琢成,装饰着银色的雕花,上面那明黄色的流苏已然色彩黯淡。!
一炷檀香插在雪地上,暮色衬得黯淡的一点红光隐约明灭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