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种悲恸只爆发了一瞬,便已然成为永久的沉默。霍展白怔怔地抬起头,有些惊讶地看着多年来第一次对自己如此亲近的女子,眼里露出了一种苦涩的笑意。
“……”薛紫夜万万没料到他这样回答,倒是愣住了,半晌嗤然冷笑,“原来,你真是个疯子!”
——事情到了如今这种情况,也只有姑且答应了。。
妙风也就没有多说什么,只是静静跟在她身后,穿过了那片桫椤林。一路上无数夜光蝶围着他上下飞舞,好几只甚至尝试着停到了他的肩上。。
“后堂里叮的一声,仿佛有什么瓷器掉在地上打碎了。!”
金杖抬起了昏迷之人的下颌:“虽然,在失去了这一双眼睛后,你连狗都不如了。”。
薛紫夜冷笑起来:“你能做这个主?”!
“好啦,我知道你的意思是说你好歹救了我一次,所以,那个六十万的债呢,可以少还一些——是不是?”她调侃地笑笑,想扯过话题。
“为什么?”薛紫夜眼里燃起了火焰,低低发问,“为什么?”
“对不起。”他没有辩解半句,只是吐出三个字。。
然而刚笑了一声,便戛然而止。。
“风雪的呼啸声里,隐约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声音浮动于雪中,凄凉而神秘,渐渐如水般散开,化入冷寂如死的夜色。一直沉湎于思绪中的妙风霍然惊起,披衣来到窗前凝望——然而,空旷的大光明宫上空,漆黑的夜里,只有白雪不停落下。!
她惊呼一声,提起手中的沥血剑,急速上掠,试图挡住那万钧一击。然而这一刹,她才惊骇地发现教王的真正实力。只是一接触,巨大的力量涌来,“叮”的一声,那把剑居然被震得脱手飞出!她只觉得半边身子被震得发麻,想要点足后退,呼啸的劲风却把她逼在了原地。。
旋第二日醒来,已然是在暖阁内。。
““好了。”片刻复查完毕,她替他扯上被子,淡淡吩咐,“胸口的伤还需要再针灸一次,别的已无大碍。等我开几服补血养气的药,歇一两个月,也就差不多了。”!
他对谁都温和有礼,应对得体,然而却隐隐保持着一种无法靠近的距离。有人追问他的往昔,他只是笑笑,说:“自己曾是一名疾入膏肓的病人,却被前任谷主薛紫夜救回了性命,于是便投入了药王谷门下,希望能够报此大恩。!
“别把我和卫风行那个老男人比。”夏浅羽嗤之以鼻,“我还年轻英俊呢。”
““你不记得了吗?十九年前,我和母亲被押解着路过摩迦村寨,在村前的驿站里歇脚。那两个人面兽心的家伙却想凌辱我母亲……”即使是说着这样的往事,薛紫夜的语气也是波澜不惊,“那时候你和雪怀正好在外头玩耍,听到我呼救,冲进来想阻拦他们,却被恶狠狠地毒打——!
所以,他也不想更多的人再经历这样的痛苦。。
“那年冬天,霍展白风尘仆仆地抱着沫儿,和那个绝色丽人来到漠河旁的药师谷里,拿出了一面回天令,求她救那个未满周岁的孩子。当时他自己伤得也很重——不知道是击退了多少强敌,才获得了这一面江湖中人人想拥有的免死金牌。。
念头瞬间转了千百次,然而这一刻的取舍始终不能决定。。
晨凫倒在雪地里,迅速而平静地死去,嘴角噙着嘲讽的笑。!
七星海棠的毒,真的是无药可解的吗?。
“她甚至无法想象,这一次如果救不了沫儿,霍展白会不会冲回来杀了她。。
那个少年如遭雷击,忽然顿住了,站在冰上,肩膀渐渐颤抖,仿佛绝望般地厉声大呼:“小夜!雪怀!等等我!等等我啊……”。
““看得见影子了吗?”她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一晃,问。!
然而,她却终究还是死在了他面前。。
妙风看了她许久,缓缓躬身:“多谢。”。
“依然只有漠河寒冷的风回答他,呼啸掠过耳边,宛如哭泣。。
然而,即便是在最后的一刻,眼前依然只得一个模糊的身影。……
“妙风使,你又是站在哪一边呢?”霍展白微微而笑,似不经意地问。
薛紫夜强自压住了口边的惊呼,看着露出来的后背。
妙水沉吟了片刻,果然不再管她了,断然转过身去扶起了昏迷的弟弟。深深吸了一口气,足下加力,朝着断桥的另一侧加速掠去,在快到尽端时足尖一点,借力跃起------借着疾奔之势,她如虹一样掠出,终于稳稳落到了桥的对面。。
她伏在冰上,对着那个微笑的少年喃喃自语。。
“他来不及多想,瞬间提剑插入雪地,迅速划了一个圆。。
“她犯了医者最不能犯的一种罪。。
何况……他身边,多半还会带着那个药师谷不会武功的女人。!
“将手里的药丸扔出去,雪鹞一个飞扑叼住,衔回来给他,咕咕地得意。……”
“那一瞬间,排山倒海而来的苦痛和悲哀将他彻底湮没。霍展白将头埋在双手里,双肩激烈地发抖,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,却终于无法掩饰,在刹那间爆发出了低哑的痛哭。。
那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弯着身子,双手虚抱在胸前,轻轻地浮在冰冷的水里,静静沉睡。她俯身冰上,对着那个沉睡的人喃喃自语:。
紫夜,我将不日北归,请在梅树下温酒相候。!
是,她说过,独饮伤身。原来,这坛醇酒,竟是用来浇两人之愁的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