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场血腥的屠杀已经过去了十二年。可那一对少年男女从冰上消失的瞬间,还烙印一样刻在他的记忆里——如果那个时候他手下稍微容情,可能那个叫雪怀的少年就已经带着她跑远了吧?就可以从那场灭顶之灾里逃脱,离开那个村子,去往极北的冰之海洋,从此后隐姓埋名地生活。
霍展白有些惊讶地望着她,八年来,他从未见过这个强悍的女人如此惊惶失措。他内心
寒意层层逼来,似乎要将全身的血液冻结,宛如十二年前的那一夜。。
那些怒潮汹涌而出,从心底冲入了他的颅脑,再从他的眼中如雨一般坠落。。
“霍展白低眼,督见了手巾上的斑斑墨迹,忽然间心底便被狠狠扎了一下——!”
没留意到他迅速温暖起来的表情,南宫老阁主只是低头揭开茶盏,啜了一口,道:“听人说薛谷主近日去世了,如今当家的又是前任的廖谷主了——也不知道那么些年她都在哪里藏着,徒儿一死,忽然间又回来了,据说还带回一个新收的徒……”。
霍展白翻身上马,将锦囊放回怀里,只觉多年来一桩极重的心事终于了结。放眼望去,忽然觉得天从未有如此之高旷,风从未如此之和煦,不由仰头长啸了一声,归心似箭——当真是“漫卷诗书喜欲狂”啊!!
她笑着松开染满血的手,声音妖媚:“知道吗?来杀你的,是我。”
这样的记忆,存留一日便是一日折磨。如果彻底成为一个白痴,反而更好吧?
手臂一沉,一掌击落在冰上!。
“刷!”他根本不去管刺向他身周的剑,只是不顾一切地伸出另一只手,以指为剑,瞬地点在了七剑中年纪最小、武功也最弱的周行之咽喉上!。
““为什么?”薛紫夜眼里燃起了火焰,低低发问,“为什么?”!
屏风后,秋水音刚吃了药,还在沉沉睡眠——廖谷主的方子很是有效,如今她的病已然减轻很多,虽然神志还是不清楚,有些痴痴呆呆,但已然不再像刚开始那样大哭大闹,把每一个接近的人都当做害死自己儿子的凶手。。
旋遥远的漠河雪谷。。
““当然不是!唉……”百口莫辩,霍展白只好苦笑摆手,“继任之事我答应就是——但此事还是先不要提了。等秋水病好了再说吧。”!
不知道漠河边的药王谷里,那株白梅是否又悄然盛开?树下埋着的那坛酒已经空了,飘落雪的夜空下,大约只有那个蓝发医者,还在寂寞地吹着那一曲《葛生》吧?!
原来这一场千里的跋涉,只不过是来做最后一次甚至无法相间的告别。
““是的。”他忽地微微笑了,“雅弥的确早就死了。我是骗你的。”!
“她嫁为我只不过为了赌气——就如我娶她只不过为了打击你一样。”徐重华冷漠地回答,“八年来,难道你还没明白这一点?”。
“已经到了扬州了,可以打开了吧?他有些迫不及待地解开了锦囊,然而眼里转瞬露出吃惊的神色——没有药丸!。
忽然间,雪中再度浮现了那个女子的脸,却是穿着白色的麻衣,守在火盆前恨恨地盯着他——那种白,是丧服的颜色,而背景的黑,却是灵堂的幔布。她的眼神冰冷得接近陌生,带着深深的绝望和敌意凝视着他,将他钉在原地。。
恶魔在附耳低语,一字一句如同无形的刀,将他凌迟。!
丧子之痛渐渐平复,她的癫狂症也已然痊愈,然而眼里的光却在一点点地黯淡下去。。
“她提着灯一直往前走,穿过了夏之园去往湖心。妙风安静地跟在她身后,脚步轻得仿佛不存在。。
那一次之后,她便没有再提过。。
“一路向南,飞向那座水云疏柳的城市。!
“啊!杀人了!怪物……怪物杀人了!”远处的孩子们回过头看到了这可怕的一幕,一起尖叫起来,你推我挤踉踉跄跄地跑开了。那个汉人女孩被裹在人群中,转瞬在雪地上跑得没了踪影。。
是的,他一生的杀戮因她而起,那么,也应该因她而结束。。
“虽然他的伤已经开始好转,也不至于这样把他搁置一旁吧?。
她跌倒在铺着虎皮的车厢里,手里的东西散落一地。……
那一条路,他八年来曾经走过无数遍。于今重走一遍,每一步都是万剑穿心。
“第二,流光。第三,转魄。”
“啊,我忘了,你还没解开血封!”薛紫夜恍然,急道,“忍一下,我就替你——”。
“绿儿,住口。”薛紫夜却断然低喝。。
“我要怎样,才能将你从那样黑暗的地方带出呢……。
“有人策马南下的时候,有人在往西方急奔。。
那个意为“多杨柳之地”的戈壁绿洲?!
“雪还在一片一片落下,无休无止,巨大的冷杉树如同一座座冰冷的墓碑指向苍穹。他和那个银衣杀手在林中沉默地对峙着,保持着最后一击时诡异的姿势,手中的剑都停留在对方的身体里。……”
““明介……”他喃喃重复着,呼吸渐渐急促。。
他在断裂了的白玉川上怔怔凝望山顶,却知道所有往昔已然成为一梦。。
那个白衣弟子颤了一下,低低答了一声“死了”,便不多言。!
一炷檀香插在雪地上,暮色衬得黯淡的一点红光隐约明灭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