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好了。”霍展白微笑，吐出一口气。
他将永远记得她在毒发时候压抑着的战栗，记得她的手指是怎样用力地握紧他的肩膀，记得她在弥留之际仰望着冷灰色的大雪苍穹，用一种孩童一样的欣悦欢呼。当然，也记得她咽喉里那样决然刺入死穴的那枚金针——这些记忆宛如一把刀，每回忆一次就在心上割出一道雪淋淋的伤口，只要他活着一日，这种凌迟便永不会停止。
“冬之夜，夏之日。百岁之后，归于其室。”。
她还有一个襁褓中的儿子，还有深爱的丈夫。她想看着孩子长大，想和夫君白头偕老。她是绝不想就这样死去的——所以，她应该感谢上苍让她在小夜死后才遇到他们两人，并没有逼着她去做这样残酷的决定。。
“——那样的一字一句，无不深入此刻的心中。如此慰藉而伏贴，仿佛一只手宁静而又温柔地抚过。她霍地坐起，撩开帘子往外看去。！”
薛紫夜低着头，调整着金针刺入的角度和深浅，一截雪白的纤细颈子露了出来。他看不见她的表情，只觉房内的气氛凝重到无法呼吸。。
他静静地躺着，心里充满了长久未曾有过的宁静。！
——浪迹天涯的落魄剑客和艳冠青楼的花魁，毕竟是完全不同两个世界里的人。她是个聪明女人，这样犯糊涂的时候毕竟也少。而后来，她也慢慢知道：他之所以会到这种地方来，只因为实在是没有别的地方可去。
“能……能治！”然而只是短短一瞬，薛紫夜终于挣出了两个字。
然而霍展白却是坦然地抬起了眼，无所畏惧地直视那双妖异的眸子。视线对接。那双浅蓝色的妖异双瞳中神光闪烁，深而诡，看不到底，却没有丝毫异样。。
——留着妙风这样的高手绝对是个隐患，今日不杀更待何时？。
“——她只不过离开了短短的瞬间，然而对黑暗里的他而言却恍惚过去了百年。那样令人绝望的黑暗，几乎令人失去生存的勇气。！
他的眼里，不再只有纯粹、坚定的杀戮信念。。
旋“是啊是啊，听人说，只要和他对上一眼，魂就被他收走了，他让你死你就死要你活你才能活！”。
““瞳叛乱？”霍展白却是惊呼出来，随即恍然——难怪他拼死也要夺去龙血珠！原来是一早存了叛变之心，用来毒杀教王的！！
干涸了十几年的眼睛里有泪水无声地充盈，却被轻柔的舌尖一同舔去。！
霍展白的眼里满含着悲伤的温柔，低下头去轻轻地拍着她：“别怕，不会有事。”然后，他温和却坚决地拉开了她的手，抬起眼示意，旋即便有两位一直照顾秋水音的老嬷嬷上前来，将她扶开。
“最可怕的是，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在做梦，却无法醒来。！
他们喝得非常尽性，将一整坛的陈年烈酒全部喝完。后面的记忆已经模糊，他只隐约记得两人絮絮说了很多很多的话，关于武林，关于天下，关于武学见地――。
““药在锦囊里，你随身带好了，”她再度嘱咐，几乎是要点着他的脑门，“记住，一定要经由扬州回临安——到了扬州，要记住打开锦囊。打开后，才能再去临安！”。
“那……加白虎心五钱吧。”她沉吟着，不停咳嗽。。
“放心。我要保证教王的安全，但是，也一定会保证你的平安。”！
“明年，我将迎娶星圣女娑罗。”瞳再大醉之后，说出了那样一句话。。
“出门前，他再叮嘱了一遍：“记住，除非他离开，否则绝不要解开他的血封！”。
“妙水！”惊骇的呼声响彻了大殿，“是你！”。
“——二十多年的死寂生活，居然夺去了他流露感情的能力！！
“那……廖前辈可有把握？”他讷讷问。。
五明子之一的妙空一直隐身于旁，看完了这一场惊心动魄的叛乱。。
“太阳从冰峰那一边升起的时候，软轿稳稳地停在了大光明殿的玉阶下，殿前当值的一个弟子一眼看见，便飞速退了进去禀告。。
他想站起来去迎接她，却被死死锁住，咽喉里的金索勒得他几乎无法呼吸。……
那个少年如遭雷击，忽然顿住了，站在冰上，肩膀渐渐颤抖，仿佛绝望般地厉声大呼：“小夜！雪怀！等等我！等等我啊……”
薛紫夜锁好牢门，开口：“现在，我们来制订明天的计划吧。”
她愣住，半晌才伸过手去探了探他的额头，喃喃道：“你……应该已经恢复了一部分记忆了，怎么还会问这样的问题？我救你，自然是因为我们从小就认识，你是我的弟弟啊。”。
只有她自己知道，她早已在不知何时失去了他。。
“她伸出手，轻轻为他拂去肩上落满的雪，忽然间心里有久违了的暖意。。
“秋水？是秋水的声音……她、她不是该在临安吗，怎么到了这里？。
他和她，谁都不能放过谁。！
“血流满了剑锋，完全遮挡住了剑锋上的光。四周横七竖八倒着十多具灰獒的尸体，全是被一剑从顶心劈成两半，有些还在微微抽搐。……”
“他在大笑中喝下酒去，醇厚的烈酒在咽喉里燃起了一路的火，似要烧穿他的心肺。。
他不能确信那一刻瞳是不是真的醉了，因为在将那个珍贵的信物推到面前时，那双脆弱的眼里又浮起了坚定冷酷的神色：那是深深的紫，危险而深不见底。。
“霍公子……”霜红忽地递来一物，却是一方手巾，“你的东西。”！
“呵……是的，我想起来了。”霍展白终于点了点头，眼睛深处掠过一丝冷光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