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成功,便成仁。
那一条路,他八年来曾经走过无数遍。于今重走一遍,每一步都是万剑穿心。
他望着不停自斟自饮的霍展白,忽然间低低叹息——你,可曾恨我?如果不是我,她不会冒险出谷:如果不是我将她带走,你们也不会在最后的一刻还咫尺天涯……。
“……”事情兔起鹘落,瞬忽激变,霍展白只来得及趁着这一空当掠到卫风行身边,解开他的穴道,然后两人提剑而立,随时随地准备着最后的一搏。。
““你的酒量真不错,”想起前两次拼酒居然不分胜负,自命海量的霍展白不由赞叹,“没想到你也好这一口。”!”
他清晰地记得最后在药王谷的那一段日子里,一共有七个夜晚都是下着雪。他永远无法忘记在雪夜的山谷醒来那一刹的情景:天地希声,雪梅飘落,炉火映照着怀里沉睡女子的侧脸,宁静而温暖――他想要的生活不过如此。。
他瑟缩着,凝视了这个英俊的男人很久,注意到对方手指上戴着一枚巨大的宝石戒指。他忽然间隐约想起了这样的戒指在西域代表着什么,啜泣了片刻,他终于小心翼翼地握住了那只伸过来的手,将唇印在那枚宝石上。!
薛紫夜将桌上的药枕推了过去:“先诊脉。”
魔宫显然刚经历过一场大规模的内斗,此刻从昆仑山麓到天门之间一片凌乱,原本设有的驿站和望风楼上只有几个低级弟子看守,而那些负责的头领早已不见了踪影。
“你……”薛紫夜怒斥,几度想站起来,又跌倒在冰冷的地面上。。
那一夜的雪非常大,风从漠河以北吹来,在药师谷上空徘徊呼啸。。
“雪鹞仿佛应和似的叫了一声,扑棱棱飞起。那个旅客从人群里起身走了出来——!
雪鹞嘀嘀咕咕地飞落在桌上,和他喝着同一个杯子里的酒。这只鸟儿似乎喝得比他还凶,很快就开始站不稳,扑扇着翅膀一头栽倒在桌面上。。
旋霍展白迟疑了一下,最终决定说实话:“不大好,越发怕冷了。”。
“老人沉吟着,双手有些颤抖,点了几次火石还点不上。!
从来没有人敢看他的眼睛,看过的,绝大多数也已经死去——从有记忆以来,他就习惯了这样躲闪的视线和看怪物似的眼神,没什么好大惊小怪。!
蓝色的……蓝色的头发?!驿站差吏忽然觉得有点眼熟,这个人,不是在半个月前刚刚从乌里雅苏台路过,雇了马车向西去了的吗?
“——那个紫衣女子无声无息地靠在马车壁上,双目紧闭,脸颊毫无血色,竟然又一次昏了过去。!
然而教王又是何等样人?。
““……”教王默默吸了一口气,没有立刻回答,探询的目光落在妙风身上。。
他看着她,眼里有哀伤和歉意。。
狐裘上的雪已经慢慢融化了,那些冰冷的水一滴一滴地从白毫尖上落下,沾湿了沉睡苍白的脸。廖青染怔怔望着徒儿的脸,慢慢伸出手,擦去了她脸上沾染的雪水——那样的冰冷,那样的安静,宛如多年前她把那个孩子从冰河里抱起之时。!
眼前依稀有绿意,听到遥远的驼铃声——那、那是乌里雅苏台吗?。
“他一惊,她却是关上门径自走远了,伸手不见五指的黑牢里,便又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。。
瞳醉醺醺地伏倒在桌面上,却将一物推到了他面前:“拿去!”。
“醒来的时候已经置身于马车内,车在缓缓晃动,碾过积雪继续向前。!
瞳想了想,最终还是摇头:“不必。那个女人,敌友莫测,还是先不要指望她了。”。
“什么!”薛紫夜霍然站起,带翻了桌上茶盏,失声惊呼,“你说什么?!”。
“霍展白在一旁听着,只觉得心里一跳。。
“风行,”他对身侧的同僚低唤,“你有没有发现,一路上我们都没有遇到修罗场的人?”……
“这……”霍展白有些意外地站起身来,刹那间竟有些茫然。
“即便是这样,也不行吗?”身后忽然传来追问,声音依旧柔和悦耳,却带了三分压迫力,随即有击掌之声。
“六六顺啊……三喜临门……嘿嘿,死女人,怎么样?我又赢了……”。
忽然间,霍展白记起了那一日在乌里雅苏台雪原上和妙风的狭路相逢——妙风怀里那个看不到脸的人,将一只苍白的手探出了狐裘,仿佛想在空气中努力地抓住什么。。
“然而,那么多年来,他对她的关切却从未减少半分――。
“——是姐姐平日吹曲子用的筚篥,上面还凝结着血迹。。
霍展白抬起头,看到了一头冰蓝色的长发,失声道:“妙风?”!
“身后的那一场血战的声音已然听不到了,薛紫夜在风雪里跑得不知方向。……”
““哦。”瞳轻轻吐了一口气,“那就好。”。
“咯咯……你来抓我啊……”穿着白衣的女子轻巧地转身,唇角还带着血丝,眼神恍惚而又清醒无比,提着裙角朝着后堂奔去,咯咯轻笑,“来抓我啊……抓住了,我就——”。
“逝者已矣,”那个人无声无息地走来,隔挡了他的剑,“七公子,你总不能把薛谷主的故居给拆了吧。”!
“呵,”灯火下,那双眼睛的主人笑起来了,“不愧是霍七公子。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