短短的刹那,他经历了如此多的颠倒和错乱:恩人变成了仇人,敌手变成了亲人……剧烈的喜怒哀乐怒潮一样一波波汹涌而来。
热泉边的亭子里坐着两个人,却是极其沉默凝滞。
每年江南冬季到来的时候,鼎剑阁的新阁主都会孤身来药王谷,并不为看病,只是去梅树下静静坐一坐,独饮几杯,然后离去。陪伴他来去的,除了那只通人性的雪鹞,杦只有药王谷的那个神秘的新谷主雅弥。。
他忽然大笑起来:原来,自己的一生,都是在拼命挣脱和无奈的屈服之间苦苦挣扎吗?然而,拼尽了全力,却始终无法挣脱。。
“七位中原武林的顶尖剑客即将在鼎剑阁会合,在初春的凛冽寒气中策马疾驰,携剑奔向西方昆仑。!”
临安刚下了一场雪,断桥上尚积着一些,两人来不及欣赏,便策马一阵风似的踏雪冲过了长堤,在城东郊外的九曜山山脚翻身落马。。
接二连三地将坠落的佩剑投向横梁,妙空唇角带着冷笑。!
瞳终于站起,默然从残碑前转身,穿过了破败的村寨走向大道。
黑暗里的眼睛忽然闪了一下,仿佛回忆着什么,泛出了微微的紫。
他望着不停自斟自饮的霍展白,忽然间低低叹息——你,可曾恨我?如果不是我,她不会冒险出谷:如果不是我将她带走,你们也不会在最后的一刻还咫尺天涯……。
他的脸色忽然苍白——。
““冬之夜,夏之日。百岁之后,归于其室。”!
那只手急急地伸出,手指在空气中张开,大氅里有个人不停地喘息,却似无法发出声音来,妙风脸色变了,有再也无法掩饰的焦急,手往前一送,剑割破了周行之的咽喉:“你们让不让路?”。
旋“咔嚓。”忽然间,风里掠过了一蓬奇异的光。。
““是……假的?”霍展白一时愣住。!
然而在这样的时候,雅弥却悄然退去,只留下两人独自相对。!
廖青染从马车里悠悠醒来的时候,就听到了这一首《葛生》,不自禁地痴了。
“冬之夜,夏之日。百岁之后,归于其室。”!
霍展白吐了一口气,身子往后一靠,闭上了,仔细回忆昨夜和那个人的一场酣畅――然而后背忽然压到了什么坚硬冰冷的东西。抬手抽出一看,却是一枚玄铁铸造的令牌,上面圣火升腾。。
“出谷容易,但入谷时若无人接引,必将迷失于风雪巨石之中。。
然而,即便是在最后的一刻,眼前依然只得一个模糊的身影。。
他们之间荡气回肠的故事一直在江湖中口耳相传,成为佳话。人人都说霍阁主不但是个英雄,更是个情种,都在叹息他的忠贞不渝,指责她的无情冷漠。她却只是冷笑――!
无论是对于霍展白、明介还是雅弥,她都已经尽到了全力。。
“仿佛是觉得疲倦已极,她裹着金色的猞猁裘,缩在他胸前静静睡去。。
然而一语未毕,泪水终于从紧闭的眼角长滑而落。。
“妙风面上虽然依旧有微笑,但眼里也露出了忧虑之色。!
剑插入冰层,瞳颤抖的手握着剑柄,忽然间无力地垂落。。
“她说过,独饮伤身。”雅弥看着他,脸上的表情依旧只是淡淡的。。
“——本来只是为了给沫儿治病而去夺了龙血珠来,却不料惹来魔教如附骨之蛆一样的追杀,岂不是害了人家?。
在星宿海的那一场搏杀,假戏真做的他,几乎真的把这个人格杀于剑下。……
她隐隐觉得恐惧,下意识地放下了手指,退开一步。
妙风用一贯的宁静眼神注视着她,仿佛要把几十年后重逢的亲人模样刻在心里。
他们喝得非常尽性,将一整坛的陈年烈酒全部喝完。后面的记忆已经模糊,他只隐约记得两人絮絮说了很多很多的话,关于武林,关于天下,关于武学见地――。
妙风对着她微一点头,便不再多耽搁,重新掠出车外,长鞭一震,催动马车继续向西方奔驰而去——已然出来二十天,不知大光明宫里的教王身体如何?。
“但,那又是多么荒谬而荒凉的人生啊。。
““嘎——”一个白影飞来,尖叫着落到了雪地上,爪子一刨,准确地抓出了一片衣角,用力往外扯,雪扑簌簌地落下,露出了一个僵卧在地的人来。。
那是一个极其惨烈的相持:他手里的剑贯穿了对手的胸口,将对方钉在了背后深黑的冷杉树上。然而同时,那个戴着白玉面具的杀手的剑也刺入了他的身体里,穿过右肋直抵肺部——在这样绝杀一击后,两人都到达了体力的极限,各自喘息。!
“薛紫夜走出去的时候,看到妙水正牵着獒犬,靠在雪狱的墙壁上等她。……”
“怎么?被刚才霍展白一说,这个女人起疑了?。
她笑了起来,拍了拍他的肩膀:“放心,我会信守诺言——毕竟要了那个女人的命也没任何意义。”顿了顿,妙水脸上却浮出了难以掩饰的妒忌:“只是没料到你和妙风这两个无情之人,居然不约而同地拼死保她,可真让人惊奇啊!那个薛谷主,难道有什么魔力吗?”。
这是哪里……这是哪里?是……他来的地方吗?!
她点起了火折子,拿出随身携带的药囊,轻轻按着他的肩膀:“坐下,让我看看你的眼睛。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