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清晰地记得最后在药王谷的那一段日子里,一共有七个夜晚都是下着雪。他永远无法忘记在雪夜的山谷醒来那一刹的情景:天地希声,雪梅飘落,炉火映照着怀里沉睡女子的侧脸,宁静而温暖――他想要的生活不过如此。
这,还是他十几年来第一次看到这个年轻人如此失态。
晚来天欲雪,能饮一杯无?。
你在天上的灵魂,会保佑我们吧?。
“妖瞳摄魂?!只是一刹那,她心下恍然。!”
沥血剑在教王身体内搅动,将内脏粉碎,龙血之毒足可以毒杀神魔。教王的须发在瞬间苍白,鸡皮鹤发形容枯槁,再也不复平日的仙风道骨——妙水在一通狂笑后,筋疲力尽地松开了手,退了一步,冷笑地看着耷拉着脑袋跌靠在玉座上的老人。。
八年来,每次只有霍七公子来谷里养病的时候,谷主才会那么欢喜。谷里的所有侍女都期待着她能够忘记那个冰下沉睡的少年,开始新的生活。!
“谁?!”推开窗就看到了那一头奇异的蓝发,她微微吐出了一口气,然后就压抑不住地爆发起来,随手抓过靠枕砸了过去,“你发什么疯?一个病人,半夜三更跑到人家窗底下干吗?给我滚回去!”
到了庭前阶下,他的勇气终于消耗殆尽,就这样怔怔凝望着那棵已然凋零的白梅——那只雪白的鸟儿正停在树上,静静地凝视着他,眼里充满了悲伤。
然而她却有些不想起来,如赖床的孩子一样,留恋于温热的被褥之间。。
“夏浅羽他们的伤,何时能恢复?”沉默中,他忽然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。。
““我将像薛谷主一样,竭尽全力保住你们两位地性命。”!
他闷在这里已经整整三天。。
旋她从瓶中慎重地倒出一粒朱红色的药丸,馥郁的香气登时充盈了整个室内。。
“霍展白顿住酒杯,看向年轻得教王,忽然发现他此刻的眼睛是幽深的蓝――这个冷酷缜密的决顶杀手、在腥风血雨中登上玉座的新教王,此刻忽然间脆弱得如同一个青涩的少年。!
他只不过是再也不想有那种感觉:狂奔无路,天地无情,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最重要的人在身侧受尽痛苦,一分分地死去,恨不能以身相代。!
杀人……第一次杀人。
““唉……”望着昏睡过去的伤者,她第一次吐出了清晰的叹息,俯身为他盖上毯子,喃喃,“八年了,那样地拼命……可是,值得吗?”!
“咔嚓!”主梁终于断裂了,重重地砸落下来,直击向地上的女医者。。
“然而,在岁月的洪流和宿命的变迁里,他却最终无法坚持到最后。。
“看啊!”忽然间,忽然间,他听到惊喜的呼声,身边的下属们纷纷抬首望天,“这是什么?”。
门外有浩大的风雪,从极远的北方吹来,掠过江南这座水云疏柳的城市。!
那些给过他温暖的人,都已经永远地回归于冰冷的大地。而他,也已经经过漫长的跋涉,站到了权力的颠峰上,如此孤独而又如此骄傲。。
“权势是一头恶虎,一旦骑了上去就再难以轻易地下来。所以,他只有驱使着这头恶虎不断去吞噬更多的人,寻找更多的血来将它喂饱,才能保证自己的不被反噬——他甚至都能从前代教王身上,看到自己这一生的终点所在。。
他回忆着那一日雪中的决斗,手里的剑快如追风,一剑接着一剑刺出,似要封住那个假想中对手的每一步进攻:月照澜沧,风回天野,断金切玉……“刷”的一声,在一剑当胸平平刺出后,他停下了手。。
““霍展白,我希望你能幸福。”!
不知是否幻觉,他恍惚觉得她满头的青丝正在一根一根地变成灰白。。
漫天纷飞的大雪里,一个白衣人踉跄奔来,一头奇异的蓝发在风中飞扬,衣衫上溅满了血,怀里抱着一个人。他奔得非常快,在小吏睡意惊醒的瞬间早已沿着驿路奔入了城中,消失在杨柳林中。。
“如果说,这世上真的有所谓的“时间静止”,那么,就是在那一刻。。
“是。”看到瞳已然消失,妙风这才俯身解开了薛紫夜双腿上的穴道。……
一个动荡不安的时代终于过去。
天亮的时候,一行四人从驿站离开,马车上带着一具柳木灵柩。
——是妙风?。
他跪在连绵的墓地里,一动不动,任凭大雪落满肩头。。
“她咬紧了牙,默默点了点头。。
“妙风平静地抬起了眼睛:“妙水,请放过她。我会感激你。”。
多年的奔走,终于有了一个尽头。!
“那个荒原雪夜过后,他便已然脱胎换骨。……”
““你是怕我趁机刺杀教王?”薛紫夜愤然而笑,冷嘲道,“明介还在你们手里,我怎么敢啊,妙风使!”。
——今日是中原人的清明节。檀香下的雪上,已有残留的纸灰和供品,显然是今日一早已经有人来这里祭拜过。。
“好险……”薛紫夜脸色惨白,吐出一口气来,“你竟真的不要自己的命了?”!
坐在最黑的角落,眼前却浮现出那颗美丽的头颅瞬间被长刀斩落的情形——那一刹那,他居然下意识握紧了剑,手指颤抖,仿佛感觉到某种恐惧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