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一场酒究竟喝了多久,霍展白已经记不得了。醒来的时候,夜色已经降临,风转冷,天转暗,庭里依稀有雪花落下。旁边的炉火还在燃烧,可酒壶里却已无酒。桌面上杯盏狼藉,薛紫夜不知何时已经坐到了他同侧的榻上,正趴在案上熟睡。
“到了?”她有些惊讶地转过身,撩开了窗帘往外看去——忽然眼前一阵光芒,一座巨大的冰雪之峰压满了她整个视野,那种凌人的气势震得她半晌说不出话来。
他下意识地,侧头望了望里面。。
地面一动,五个影子无声无息地冒了出来,将他们两人围在了中心。。
“——那件压在他心上多年的重担,也总算是卸下了。沫儿那个孩子,以后可以和平常孩子一样地奔跑玩耍了吧?而秋水,也不会总是郁郁寡欢了。已经很久很久,没有看过这个昔日活泼明艳的小师妹露出笑颜了啊……!”
把霍展白让进门内,她拿起簪子望了片刻,微微点头:“不错,这是我离开药师谷时留给紫夜的。如今她终于肯动用这个信物了?”。
“咔嚓!”在倒入雪地的刹那,他脸上覆盖的面具裂开了。!
“不!”霍展白一惊,下意识地脱口。
雪瞬间纷飞,掩住了那人的身形。
瞳剧烈地颤了一下,抬起头来盯着教王。然而,那双平日变幻万方的清澈双瞳已然失去了光泽,只笼罩着一层可怖的血色。。
那把巨大的斩马刀,是魔宫修罗场里铜爵的成名兵器,曾纵横西域屠戮无数,令其跻身魔宫顶尖杀手行列,成为“八骏”一员——如今,却在这个荒原上出现?。
““咦……”屏风后的病人被惊醒了,懵懂地出来,看着那个埋首痛哭的男子,眼里充满了惊奇。她屏息静气地看了他片刻,仿佛看着一个哭泣的孩子,忽然间温柔地笑了起来,一反平时的暴躁,走上去伸出手,将那个哭泣的人揽入了怀里。!
窗外大雪无声。。
旋妙风脸色一变,却不敢回头去看背后,只是低呼:“薛谷主?”。
“他想去抓沥血剑,然而那种从双眸刺入的痛迅速侵蚀着他的神志,只是刚撑起身子又重重砸倒在地,他捂住了双眼,全身肌肉不停颤抖。!
“瞳。”他想也不想地回答,话音刚落身体却动了动,忽然间起了痛苦的抽搐,“不,我不叫瞳!我、我叫……不,我想不起来……”!
前任谷主廖青染重返药王谷执掌一切,然而却从不露面,凡事都由一个新收的弟子打点。
“她说得轻慢,漫不经心似的调弄着手边的银针,不顾病入膏肓的教王已然没有平日的克制力。!
伏在地上剧烈地喘息,声音却坚定无比,“何况他已然为此痛苦。”。
“这个姓廖的女子,竟是药师谷前任谷主廖青染!。
身后的那一场血战的声音已然听不到了,薛紫夜在风雪里跑得不知方向。。
千里之外,一羽雪白的鸟正飞过京师上空,在紫禁城的风雪里奋力拍打着双翅,一路向北。!
“啊呀!”她惊呼了一声,“你别动!我马上挑出来,你千万别运真气!”。
““六弟!”卫风行不可思议地惊呼,看着那个忽然间反噬的同僚。。
“这个自然。”教王慈爱地微笑,“本座说话算话。”。
“八年来,他不顾一切地拼杀。每次他冲过血肉横飞的战场,她都会在这条血路的尽头等着……他欠她那么多。!
“等回来再一起喝!”他挥手,朗声大笑,“一定赢你!”。
“不好意思。”他尴尬地一笑,收剑入鞘,“我太紧张了。”。
“霍展白皱了皱眉头,向四周看了一下:“瞳呢?”。
显然刚才一番激战也让他体力透支,妙风气息甫平,眼神却冰冷:“我收回方才的话:你们七人联手,的确可以拦下我——但,至少要留下一半人的性命。”……
她唇角露出一丝笑意,喃喃:“雪怀他……就在那片天空之下,等着我。”
不过,很快那些有异议的人就觉得理所应当了――
“薛谷主不睡了吗?”他有些诧异。。
“别把我和卫风行那个老男人比。”夏浅羽嗤之以鼻,“我还年轻英俊呢。”。
“半个时辰后,她脸色渐渐苍白,身侧的人担忧地看过来:“薛谷主,能支持吗?”。
“她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,只看着对方捧出了一把的回天令。。
“这一次,无论如何,都要把他从那里带出来了……”!
“然而……为什么在这一刻,心里会有深刻而隐秘的痛?他……是在后悔吗?……”
“她叹了口气:是该叫醒他了。。
他的血沿着她手指流下来,然而他却恍如不觉。。
“不要挖我的眼睛!放我出去!放我出去!”!
他说话的语气,永远是不紧不慢不温不火,薛紫夜却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。这个看似温和宁静的人,身上其实带着和瞳一样的黑暗气息。西归的途中,他一路血战前行,蔑视任何生命:无论是对牲畜,对敌手,对下属,甚或对自身,都毫不容情!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