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将永远记得她在毒发时候压抑着的战栗，记得她的手指是怎样用力地握紧他的肩膀，记得她在弥留之际仰望着冷灰色的大雪苍穹，用一种孩童一样的欣悦欢呼。当然，也记得她咽喉里那样决然刺入死穴的那枚金针——这些记忆宛如一把刀，每回忆一次就在心上割出一道雪淋淋的伤口，只要他活着一日，这种凌迟便永不会停止。

    “别把我和卫风行那个老男人比。”夏浅羽嗤之以鼻，“我还年轻英俊呢。”

    “对不起。”他没有辩解半句，只是吐出三个字。。

    他往后微微退开一步，离开了璇玑位——他一动，布置严密的剑阵顿时洞开。。

    “在他被瞳术定住的瞬间，黑夜里一缕光无声无息地穿出，勒住了他的咽喉。！”

    金色的马车戛然而止，披着黑色斗篷的中年男人从马车上走下来，一路踏过尸体和鲜血，气度沉静如渊停岳峙，所到之处竟然连凶狠的野狼也纷纷退避。。

    ——五明子里仅剩的妙空使，却居然勾结中原武林，把人马引入了大光明宫！！

    极北的漠河，长年寒冷。然而药师谷里却有热泉涌出，是故来到此处隐居的师祖也因地制宜，按地面气温不同，分别设了春夏秋冬四馆，种植各种珍稀草药。然而靠近谷口的冬之馆还是相当冷的，平日她轻易不肯来。

    他费力地转过头，看到烧得火红的针转动在紫衣女子纤细的手里，灵活自如。

    雅弥沉默许久，才微笑着摇了摇头。。

    “抱歉，我还有急事。”霍展白晃了晃手里的药囊。。

    “她不敢再碰，因为那一枚金针，深深地扎入了玉枕死穴，擅动即死。她小心翼翼地沿着头颅中缝摸上去，在灵台、百汇两穴又摸到了两枚一模一样的金针。！

    “不，还是等别人来陪你吧。”雅弥静静地笑，翻阅一卷医书，“师傅说酒能误事，我作为她的关门弟子，绝不可像薛谷主那样贪杯。”。

    旋薛紫夜眼睛瞬间雪亮，手下意识地收紧：“教王？”。

    “他霍然一惊——不要担心教王？难道、难道她要……！

    “瞳？”霍展白惊讶地望着这个忽然现身药王谷地新任教王，手不离剑。！

    “不是七星海棠。”女医者眼里流露出无限的悲哀，叹了口气，“你看看他咽喉上的廉泉穴吧。”

    ““已经快三更了。”听到门响，妙水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句，“你逗留得太久了，医生。”！

    “住手！”薛紫夜脸上终于出现了恐惧的神情，“求求你！”。

    ““别以为我愿意被你救。”他别开了头，冷冷道，“我宁可死。”。

    她伸出手，轻轻为他拂去肩上落满的雪，忽然间心里有久违了的暖意。。

    片刻的僵持后，她冷冷地扯过药囊，扔向他。妙风一抬手稳稳接过，对着她一颔首：“冒犯。”！

    大雪还在无穷无尽地落下，鹅毛一样飘飞，落满了他们两个人全身。风雪里疾驰的马队，仿佛一道闪电撕裂开了漫天的白色。。

    “妙风颔首：“薛谷主尽管开口。”。

    “找到了！”沉吟间，却又听到卫风行在前头叫了一声。。

    ““圣火令？！”薛紫夜一眼看到，失声惊呼。！

    踌躇了一番，他终于下了决心：也罢，既然那个死女人如此慎重叮嘱，定然有原因，如若不去送这封信，说不定会出什么大岔子。。

    然而霍展白却是坦然地抬起了眼，无所畏惧地直视那双妖异的眸子。视线对接。那双浅蓝色的妖异双瞳中神光闪烁，深而诡，看不到底，却没有丝毫异样。。

    “他是他多年的同僚，争锋的对手，可以托付生死的兄弟，然而，却也是夺去了秋水的情敌——在两人一起接受老阁主那一道极机密的命令时，他赞叹对方的勇气和忍耐力，却也为他抛妻弃子的决绝而愤怒。。

    ——几近贴身的距离，根本来不及退避。……

    没留意到他迅速温暖起来的表情，南宫老阁主只是低头揭开茶盏，啜了一口，道：“听人说薛谷主近日去世了，如今当家的又是前任的廖谷主了——也不知道那么些年她都在哪里藏着，徒儿一死，忽然间又回来了，据说还带回一个新收的徒……”

    难道是……难道是沫儿的病又加重了？

    如同他一直无声地存在，他也如同一片雪花那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。。

    他想说什么，她却忽然竖起了手指：“嘘……你看。”。

    “南宫老阁主是他的恩人，多年来一直照顾提携有加，作为一个具有相应能力的后辈，他实在是不应该也不忍心拒绝一个老人这样的请求。然而……。

    “妖瞳摄魂？！只是一刹那，她心下恍然。。

    丧子之痛渐渐平复，她的癫狂症也已然痊愈，然而眼里的光却在一点点地黯淡下去。！

    ““呵，”灯火下，那双眼睛的主人笑起来了，“不愧是霍七公子。”……”

    “今年的十个病人已然看完了，新一轮的回天令刚让霜红带出谷去，和往年一样沿路南下，从江湖上不同的几个地方秘密发送出去，然后再等着得了的人送回来求医——薛紫夜一时得了闲，望着侍女们在药圃里忙碌地采摘和播种各种草药，忽然间又觉得恍惚。。

    两者之间，只是殊途同归而已。。

    薛紫夜沉吟片刻，点头：“也罢。再辅以龟龄集，即可。”！

    那也是他留给人世的最后影子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