村庄旁,巨大的冷杉树林立着,如同一座座黑灰色的墓碑指向灰冷的雪空。只有荒原里的雪还是无穷无尽地落下,冷漠而无声,似乎要将所有都埋葬。
“秋夫人的病已然无大碍,按我的药方每日服药便是。但能否好转,要看她的造化了。
“咔嚓!”獒犬咬了一个空,满口尖利的白牙咬合,交击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。。
“明介。”一个声音在黑暗里响起来了,轻而颤。。
“南宫老阁主前去药师谷就医的时候,新任盟主尽管事务繁忙,到底还是陪了去。!”
“雅弥。”薛紫夜不知所以,茫然道,“他的本名——你不知道吗?”。
她微笑着望着他:“霍七公子,不知你心底的执念,何时能勘破?”!
为了这个他不惜文身吞炭,不择手段——包括和瞳这样的杀手结盟。
不过,这也应该是最后一个了吧?
黑暗牢狱里,火折子渐渐熄灭,只有那样轻柔温暖的舌触无声地继续着。瞳无法动弹,但心里清楚对方正在做什么,也知道那种可怖的剧毒正在从自己体内转移到对方体内。时间仿佛在这一刹那停滞,黑而冷的雪狱里,静得可以听到心迸裂成千片的声音。。
明介?妙风微微一惊,却听得那个女子在耳边喃喃:。
““明力?”瞳忽然明白过来,脱口惊呼,“是你!”!
瞳蹙了蹙眉头,却无法反驳。。
旋“告辞。”霍展白解开了同伴的穴,持剑告退。。
“薛紫夜望着他,终于忍不住发作了起来。!
“嘿嘿,看来,你伤得比我要重啊,”飞翩忽然冷笑起来,看着挡在薛紫夜面前的人,讽刺道,“你这么想救这个女人?那么赶快出手给她续气啊!现在不续气,她就死定了!”!
“死了也好!”然而,只是微一沉默,他复又冷笑起来,“鬼知道是谁的孽种?”
““你为此枉担了多少年虚名,难道不盼早日修成正果?平日那般洒脱,怎么今日事到临头却扭捏起来?”旁边南宫老阁主不知底细,还在自以为好心的絮絮劝说。他有些诧异对方的冷淡,表情霍然转为严厉,“莫非……你是嫌弃她了——你觉得她嫁过人生过孩子,现在又得了这种病,配不上你这个中原武林盟主了,是不是?”!
这不是善蜜……这个狂笑的女人,根本不是记忆中的善蜜王姐!。
“白日放歌须纵酒,青春做伴好还乡。。
教王……明日,便是你的死期!。
霍展白忽然间有些愤怒——虽然也知道在这样的生死关头,这种愤怒来的不是时候。!
“从今天开始,徐沫的病,转由我负责。”。
“他不去回想以往的岁月,因为这些都是多余的。。
薛紫夜将头埋入双手,很久没有说话。。
““唉,”薛紫夜一个箭步上前,俯身将他扶住,叹息,“和明介一样,都是不要命的。”!
当我在修罗场里被人一次次打倒凌辱,当我在冰冷的地面上滚来滚去呼号泣血,当我跪在玉座下任教王抚摩着我的头顶,当我被那些中原武林人擒住后用尽各种酷刑……雪怀……你怎么可以这样的安宁!。
“在摩迦村寨时的朋友?”霍展白喃喃,若有所思——这个女人肯出手救一个魔教的杀手,原来是为了这样的原因?她又有着什么样的往昔呢?。
““明介,坐下来,”薛紫夜的声音平静,轻轻按着他的肩膀,“我替你看伤。”。
何况,沫儿的药也快要配好了,那些事情终究都要过去了……也不用再隐瞒。……
十二年前那场大劫过后,师傅曾带着她回到这里,仔细收殓了每一个村民的遗骸。所有人都回到了这一片祖传的坟地里,在故乡的泥土里重聚了——唯独留下了雪怀一个人还在冰下沉睡。他定然很孤独吧?
——终于是被折断了啊……这把无想无念之剑!
“沫儿的药,明天就能好了吧?”然而,此刻他开口问。。
薛紫夜怔怔地看着他站起,扯过外袍覆上,径自走出门外。。
“霍展白望着空无一物的水面,忽然间心里一片平静,那些煎熬着他的痛苦火焰都熄灭了,他不再嫉狠那个最后一刻守护在她身边的人,也不再为自己的生生错过而痛苦――因为到了最后,她只属于那一片冰冷的大地。。
“七星海棠的毒在慢慢侵蚀着她的脑部,很快,她就什么都忘记了吧?。
如今,又是一年江南雪。!
“还有无数奔逃中的男女老幼…………”
“他将永远记得她在毒发时候压抑着的战栗,记得她的手指是怎样用力地握紧他的肩膀,记得她在弥留之际仰望着冷灰色的大雪苍穹,用一种孩童一样的欣悦欢呼。当然,也记得她咽喉里那样决然刺入死穴的那枚金针——这些记忆宛如一把刀,每回忆一次就在心上割出一道雪淋淋的伤口,只要他活着一日,这种凌迟便永不会停止。。
“什么?墨魂剑?!”他一下子清醒了,伸手摸去,果然佩剑已经不在身边。霍展白变了脸色,用力摇了摇头,艰难地追忆自己最后和那个人击掌立下了什么样的誓言。。
冰上那个紫衣女子缓缓站了起来,声音平静:“过来,我在这里。”!
她心力交瘁地抬起头,望着水面上无数翻飞的蝴蝶,忽然间羡慕起这些只有一年生命、却无忧无虑的美丽生灵来——如果能乘着蝴蝶远去,该有多好呢?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