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知是否幻觉，他恍惚觉得她满头的青丝正在一根一根地变成灰白。
话没有问完便已止住。妙风破碎的衣襟里，有一支短笛露了出来——那是西域人常用的乐器筚篥，牛角琢成，装饰着银色的雕花，上面那明黄色的流苏已然色彩黯淡。
那些血痕，是昨夜秋水音发病时抓出来的——自从她陷入半疯癫的状态以后，每次情绪激动就会失去理智地尖叫，对前来安抚她情绪的人又抓又打。一连几日下来，府里的几个丫头，差不多都被她打骂得怕了，没人再敢上前服侍。。
南宫老阁主叱吒江湖几十年，内外修为都臻于化境——却不料，居然已经被恶疾暗中缠身了多年。。
“薛紫夜却只是轻轻摇头，将手搭在桶里人的额头上。！”
“带我出去看看。”她吩咐，示意一旁的小橙取过猞猁裘披上。。
他颓然低下头去，凝视着那张苍白憔悴的脸，泪水长滑而落。！
雅弥沉默许久，才微笑着摇了摇头。
“我要出去！我要出去！放我出去……”他在黑暗中大喊，感觉自己快要被逼疯。
——必须要立刻下山去和妙火会合，否则……。
薛紫夜却没有片刻停歇，将火折子别在铁笼上，双手沾了药膏，迅速抹着。。
“一个苍老的妇人拿着云帚，在阶下打扫，忽地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。！
提了一盏风灯，沿着冷泉慢慢走去。。
旋妙风无言，微微低头。。
“星圣女娑罗在狂奔，脸上写满了恐惧和不甘。！
她是他的第一个女人。！
霍展白一时间怔住，不知如何回答——是的，那个家伙当时明明可以取走薛紫夜性命，却在最后一瞬侧转了剑，只是用剑身将她击昏。这对于那个向来不留活口的修罗场第一杀手来说，的确是罕见的例外。
““六哥！”本来当先的周行之，一眼看到，失声冲入。！
那种痛是直刺心肺的，几乎可以把人在刹那间击溃。。
“然而，即便是在最后的一刻，眼前依然只得一个模糊的身影。。
千里之外，一羽雪白的鸟正飞过京师上空，在紫禁城的风雪里奋力拍打着双翅，一路向北。。
——然而，即使是她及时地遇到了他们两人，即使当时小夜还有一口气，她……真的会义无返顾地用这个一命换一命的方法，去挽救爱徒的性命吗？！
“风，”不可思议地看着阶下长跪不起的弟子，教王眼神凝聚，“你说什么？”。
“——然而，却赫然有一支金色的针，直直插在了咽喉正中！。
手底下的人身子一震，“哗！”水花激烈地涌起，湿而热的手忽然紧紧拉住了她，几乎将她拉到水中。。
“门外有浩大的风雪，从极远的北方吹来，掠过江南这座水云疏柳的城市。！
雪怀……雪怀……你知道吗？今天，有人说起了你。。
他陪着她站到了深宵，第一次看到这个平日强悍的女人，露出了即使醉酒时也掩藏着的脆弱一面，单薄的肩在风中渐渐发抖。而他只是默然弯下腰，掉转手里伞的角度，替她挡住那些密集卷来的雪。。
“是的，瞳已经走了。而她的明介弟弟，则从未回来过——那个明介在十二年前那一场大劫之后，就已经消失不见。让他消失的，并不是那三根封脑的金针，而是长年来暗无天日的杀戮生活对人性的逐步摧残。。
这个身体自从出了药师谷以来就每况愈下，此刻中了剧毒，又受了教王那样一击，即便是她一直服用碧灵丹来维持气脉，也已然是无法继续支持下去了。……
霍展白心里一惊，再也忍不住，一揭帘子，大喝：“住手！”
已经到了扬州了，可以打开了吧？他有些迫不及待地解开了锦囊，然而眼里转瞬露出吃惊的神色——没有药丸！
“老七，天下谁都知道你重情重义——可这次围剿魔宫，是事关武林气脉的大事！别的不说，那个瞳，只怕除了你，谁也没把握对付得了。”夏浅羽难得谦虚了一次，直直望着他，忽地冷笑，“你若不去，那也罢——最多我和老五他们把命送在魔宫就是了。反正为了这件事早已有无数人送命，如今也不多这几个。”。
那一条路，他八年来曾经走过无数遍。于今重走一遍，每一步都是万剑穿心。。
“他忽然一个踉跄，露出了痛苦的表情。。
“耳畔忽然有金铁交击的轻响——他微微一惊，侧头看向一间空荡荡的房子。他认出来了：那里，正是他童年时的梦魇之地！十几年后，白桦皮铺成的屋顶被雪压塌了，风肆无忌惮地穿入，两条从墙壁上垂落的铁镣相互交击，发出刺耳的声音。。
他颓然跪倒在雪中，一拳砸在雪地上，低哑地呼号着，将头埋入雪中——冰冷的雪湮没了他滚烫的额头，剧烈的悲怒在心中起伏，狂潮一样交替，然而他却不知道怎样才能让这样的巨浪找到一个宣泄的出口。！
“妙风也同时舒了一口气，用眼角看了看聚精会神下针的女子，带着敬佩。……”
“昆仑山顶的寒气侵入，站在门口只是片刻，她身体已然抵受不住。。
“沫儿的病症，紫夜在信上细细说了，的确罕见。她此次竭尽心力，也只炼出一枚药，可以将沫儿的性命再延长三月。”廖青染微微颔首，叹息道，“霍七公子，请你不要怪罪徒儿——”。
“风，看来……你真的离开修罗场太久了……”一行碧色的血从他嘴角沁出，最后一名杀手缓缓倒下，冷笑着，“你……忘记‘封喉’了吗？”！
风雪如刀，筋疲力尽的她恍恍惚惚地站起，忽然间眼前一黑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