每一次他来,她的话都非常少,只是死死望着屏风对面那个模糊的影子,神情恍惚:仿佛也已经知道这个男子将终其一生停驻在屏风的那一边,再也不会走近半步。
“谷主好气概,”教王微笑起来,“也不先诊断一下本座的病情?”
十二年前那场大劫过后,师傅曾带着她回到这里,仔细收殓了每一个村民的遗骸。所有人都回到了这一片祖传的坟地里,在故乡的泥土里重聚了——唯独留下了雪怀一个人还在冰下沉睡。他定然很孤独吧?。
鼎剑阁的七剑来到南天门时,如意料之中一样,一路上基本没有遇到什么成形的抵抗。。
““妙空!”他站住了脚,简短交代,“教中大乱,你赶快回去主持大局!”!”
她一叠声地厉声反问,却似乎根本不想听到他的回答,而只是在说服自己。。
如今,前任魔宫的妙风使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,静静地坐在她昔日坐过的地方,一任蝴蝶落满了肩头,翻看书卷,侃侃而谈,平静而自持——然而越是如此,霍展白越不能想象这个人心里究竟埋藏了多深的哀痛。!
那些事情,其实已然多年未曾想起了……十几年来浴血奔驰在黑暗里,用剑斩开一切,不惜以生命来阻挡一切不利教王的人,那样纯粹而坚定,没有怀疑,没有犹豫,更没有后悔——原本,这样的日子,过得也是非常平静而满足的吧?
而这个人修习二十余年,竟然将内息和本身的气质这样丝丝入扣地融合在一起。
她平静地说着,声音却逐渐迟缓:“所以说,七星海棠并不是无药可解……只是,世上的医生,大都不肯舍了自己性命……”。
年轻的教王立起手掌:“你,答应吗?”。
““霍展白,为什么你总是来晚……”她喃喃道,“总是……太晚……”!
然而在这个下着雪的夜里,在终将完成多年心愿的时候,他却忽然改变了心意。。
旋霍展白被这个伶俐的丫头恭维得心头一爽,不由收剑而笑:“呵呵,不错,也幸亏有我在——否则这魔教的头号杀手,不要说药师谷,就是全中原也没几个人能对付!”。
“如今大仇已报,所在意的人都平安离开险境,她还有什么牵挂呢?!
“一天之前,沫儿慢慢在我怀里断了最后一口气……为什么,你来得那么晚!”!
薛紫夜怔怔地看着他,眼神悲哀而平静。
“妙风闪电般看了妙水一眼——教王,居然将身负重伤的秘密都告诉妙水了?!!
“他当日放七剑下山,应该是考虑到徐重华深知魔宫底细,已然留不得,与其和这种人结盟,还不如另选一个可靠些的――而此刻他提出休战,或许也只是因为需要时间来重振大光明宫。”霍展白支撑着自己的额头,喃喃道,“你看着吧,等他控制了回鹘那边的形势,再度培养起一批精英杀手,就会卷土重来和中原武林开战了。”。
“她沉默地想着,听到背后有响动。。
剑抽出的刹那,这个和他殊死搏杀了近百回合的银衣杀手失去了支撑,顺靠着冷杉缓缓倒下,身后树干上擦下一道血红。。
“不好意思。”他尴尬地一笑,收剑入鞘,“我太紧张了。”!
手掌边缘的积雪在迅速地融化,当手浸入了一滩温水时,妙风才惊觉,惊讶地抬起自己的手,感觉那种力量在指间重新凝聚——尝试着一挥,掌缘带起了炽热的烈风,竟将冰冷的白玉长桥“咔啦咔啦”地切掉了一截!。
“应该是牢狱里太过寒冷,她断断续续地咳嗽起来,声音清浅而空洞。。
“那样,就不太好了。”妙风言辞平静,不见丝毫威胁意味,却字字见血,“瞳会死得很惨,教王病情会继续恶化——而谷主你,恐怕也下不了这座昆仑山。甚至,药师谷的子弟,也未必能见得平安。”。
“走到门口的人,忽地真的回过身来,迟疑着。!
他心下焦急,顾不得顾惜马力,急急向着西方赶去。。
八年来,每次只有霍七公子来谷里养病的时候,谷主才会那么欢喜。谷里的所有侍女都期待着她能够忘记那个冰下沉睡的少年,开始新的生活。。
““嘎——”忽然间,雪里传来一声厉叫,划破冷风。。
“柳非非柳姑娘。”他倦极,只是拿出一个香囊晃了晃。……
而他依旧只是淡淡地微笑。
“谷主,你干吗把轿子让给他坐?难道要自己走回去吗?”她尚自发怔,旁边的绿儿却是不忿,嘟囔着踢起了一大片雪,“真是个惹人厌的家伙啊,手里只拿了一面回天令,却连续来了八年,还老欠诊金……谷主你怎么还送不走这个瘟神?”
她唇角露出一丝笑意,喃喃:“雪怀他……就在那片天空之下,等着我。”。
第二日,他们便按期离开了药师谷。。
“前任谷主廖青染重返药王谷执掌一切,然而却从不露面,凡事都由一个新收的弟子打点。。
““医生,替她看看!”妙风看得她眼神变化,心知不祥,“求求你!”。
可是人呢?人又怎么能如此简单地活下去?!
“我要怎样,才能将你从那样黑暗的地方带出呢…………”
“内息从掌心汹涌而出,无声无息透入土地,一寸寸将万古冰封的冻土融化。。
霍展白顿住酒杯,看向年轻得教王,忽然发现他此刻的眼睛是幽深的蓝――这个冷酷缜密的决顶杀手、在腥风血雨中登上玉座的新教王,此刻忽然间脆弱得如同一个青涩的少年。。
“她说过,独饮伤身。”雅弥看着他,脸上的表情依旧只是淡淡的。!
“年轻时拼得太狠,老来就有苦头吃了……没办法啊。”南宫老阁主摇头叹息,“如今魔宫气焰暂熄,拜月教也不再挑衅,我也算是挑了个好时候退出……可这鼎剑阁一日无主,我一日死了都不能安息啊。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