霍展白在冰川上一个点足,落到了天门中间的玉阶上。
她忽然全身一震,不可思议地抬起头来:“瞳?!”
“是的,薛谷主因为行刺教王而被杀——”他轻轻开口,声音因为掺杂了太多复杂的感情反而显得平静,“不过,她最终也已经得手——是以廖前辈不必再有复仇一念。种种恩怨,已然在前辈到来之前全部了断。”。
“你们当我是去开杂货店吗?”拎起马车里款式各异的大衣和丁零当啷一串手炉,薛紫夜哭笑不得,“连手炉都放了五个!蠢丫头,你们干脆把整个药师谷都装进去得了!”。
“霍展白一震,半晌无言。!”
莫非……是瞳的性命?。
“你好好养伤,”擦去了嘴角渗出的一行血,薛紫夜松开了手,低语,“不要再担心教王。”!
霍展白怔住,心里乍喜乍悲。
那个人还处于噩梦的余波里,来不及睁开眼,就下意识地抓住了可以抓住的东西——他抓得如此用力,仿佛溺水之人抓着最后一根稻草。她终究没有发作,只是任他握着自己的手,感觉他的呼吸渐渐平定,仿佛那个漫长的噩梦终于过去。
――大醉和大笑之后,他却清楚地知道今夕已是曲终人散。。
“是把他关押到雪狱里吗?”妙水娇声问。。
““畜生。”薛紫夜双手渐渐颤抖,咬着牙一字一字出口,“畜生!”!
在他被瞳术定住的瞬间,黑夜里一缕光无声无息地穿出,勒住了他的咽喉。。
旋瞳猛地抬头,血色的眸子里,闪过了一阵惨厉的光。。
““你背叛鼎剑阁也罢了,可是你连秋水母子都不顾了吗?”霍展白握紧了剑,身子微微发抖,试图说服这个叛逃者,“她八年来受了多少苦——你连问都不问!”!
“在下可立时自尽,以消薛谷主心头之怒。”妙风递上短匕,面上带着一贯的温和笑意,微微躬身,“但在此之前,还请薛谷主尽早去往昆仑,以免耽误教王病情。”!
有些不安:她一定遇到了什么事情,却不肯说出来。
“如同他一直无声地存在,他也如同一片雪花那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。!
霍展白皱了皱眉头,向四周看了一下:“瞳呢?”。
““别大呼小叫,惊吓了其他病人。”她冷冷道,用手缓缓捻动银针,调节着针刺入的深度与方位,直到他衔着布巾嗯嗯哦哦地全身出汗才放下手,“穴封好了——我先给你的脸换一下药,等下再来包扎你那一身的窟窿。”。
妙风也同时舒了一口气,用眼角看了看聚精会神下针的女子,带着敬佩。。
“小怪物!”看守人隔着墙壁听到了里头的声音,探头进来,瞪着他,“找死啊?”!
这个大光明宫里的每一个人,似乎都深不可测,从瞳到妙风无不如此——这个五明子之一的妙水使如此拉拢自己,到底包藏了什么样的心思?。
“他以剑拄地,向着西方勉强行走——那个女医者,应该到了乌里雅苏台吧?。
没留意到他迅速温暖起来的表情,南宫老阁主只是低头揭开茶盏,啜了一口,道:“听人说薛谷主近日去世了,如今当家的又是前任的廖谷主了——也不知道那么些年她都在哪里藏着,徒儿一死,忽然间又回来了,据说还带回一个新收的徒……”。
“不过,也无所谓了……那个瞳,如今只怕早已经在雪里死了吧?!
霍展白眼神陡然亮了一下,脸色却不变,微笑:“为什么呢?”。
然而不等他看清楚那个旅客是男是女,厚厚的棉质门帘被猛然掀开,一阵寒风卷入,一个人踉跄地冲入城门口的驿站内。。
“妙风低下了眼睛:“我只是想下去替王姐收殓遗骨。”。
他以剑拄地,向着西方勉强行走——那个女医者,应该到了乌里雅苏台吧?……
他的面容宁静而光芒四射,仿佛有什么东西已然从他身体里抽离,远远地超越在这个尘世之外。
八年来,她一次次看到他拿着药材返回,满身是血地在她面前倒下。
薛紫夜望着他。。
距离被派出宫,已经过去了二十五天,一路频频遇到意外,幸亏还能在一个月的期限之内赶回。然而,不知道大光明宫那边,如今又是怎样的情况?瞳……你会不会料到,我会带了一个昔日的熟人返回?。
“妙风脱下身上的大氅,裹住了冰下那个面目如生的少年。。
“她还在微弱地呼吸,神志清醒无比,放下了扣在机簧上的手,睁开眼狡黠地对着他一笑——他被这一笑惊住:方才……方才她的奄奄一息,难道只是假装出来的?她竟救了他!。
“你,想出去吗?”记忆里,那个声音不停地问他,带着某种诱惑和魔力。!
““薛谷主,”大殿最深处传来的低沉声音,摄回了她游离的魂魄,“你可算来了……”……”
““风,把他追回来。”教王坐在玉座上,戴着宝石指环的手点向那个少年,“这是我的瞳。”。
是的,那是谎言。她的死,其实是极其惨烈而决绝的。。
在天山剑派首徒、八剑之一的霍展白接替南宫言其成为鼎剑阁阁主后,中原武林进入了难得的安宁时期――昆仑的大光明宫在内乱后近乎销声匿迹,修罗场的杀手也不再纵横于西域,甚至,连南方的拜月教也在天籁教主逝世后偃旗息鼓,不再对南方武盟咄咄逼人。!
那个少年沉浮在冰冷的水里,带着永恒的微笑,微微闭上了眼睛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