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个动荡不安的时代终于过去。
他清晰地记得最后在药王谷的那一段日子里,一共有七个夜晚都是下着雪。他永远无法忘记在雪夜的山谷醒来那一刹的情景:天地希声,雪梅飘落,炉火映照着怀里沉睡女子的侧脸,宁静而温暖――他想要的生活不过如此。
他将永远记得她在毒发时候压抑着的战栗,记得她的手指是怎样用力地握紧他的肩膀,记得她在弥留之际仰望着冷灰色的大雪苍穹,用一种孩童一样的欣悦欢呼。当然,也记得她咽喉里那样决然刺入死穴的那枚金针——这些记忆宛如一把刀,每回忆一次就在心上割出一道雪淋淋的伤口,只要他活着一日,这种凌迟便永不会停止。。
知道是妙水已然等得不耐,薛紫夜强自克制,站起身来:“我走了。”。
“骏马已然累得倒在地上口吐白沫,他跳下马,反手一剑结束了它的痛苦。驻足山下,望着那层叠的宫殿,不做声地吸了一口气,将手握紧——那一颗暗红色的龙血珠,在他手心里无声无息地化为齑粉。!”
――然而,百年之后,他又能归向于何处?。
“刷!”忽然间,沥血剑却重新指在了他的心口上!!
“不睡了,”她提了一盏琉璃灯,往湖面走去,“做了噩梦,睡不着。”
风雪刀剑一样割面而来,将他心底残留的那一点软弱清洗。
他撩开灵前的帘幕冲进去,看到一口小小的棺材,放在灵前摇曳的烛光下。里面的孩子紧紧闭着眼睛,脸颊深深陷了进去,小小的身子蜷缩成一团。。
杀气!乐园里,充满了令人无法呼吸的凛冽杀气!。
““什么?”他猛然惊醒,下意识地去抓秋水音的手,然而她却灵活地逃脱了。!
——二十多年的死寂生活,居然夺去了他流露感情的能力!。
旋他走下十二玉阙,遥遥地看到妙水和明力两位从大殿后走出,分别沿着左右辇道走去——向来,五明子之中教王最为信任明力和妙风:明力负责日常起居,妙风更是教王的护身符,片刻不离身侧。。
“他只不过是再也不想有那种感觉:狂奔无路,天地无情,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最重要的人在身侧受尽痛苦,一分分地死去,恨不能以身相代。!
“回来了?”她在榻边坐下,望着他苍白疲倦的脸。!
“没有杀。”瞳冷冷道。
““我来。”妙风跳下车,伸出双臂接过,侧过头望了一眼路边的荒村——那是一个已然废弃多年的村落,久无人居住,大雪压垮了大部分的木屋。风呼啸而过,在空荡荡的村子里发出尖厉的声音。!
“听着,马上把龙血珠还给我!否则……否则我……会让你慢慢地死。”。
““但凭谷主吩咐。”妙风躬身,足尖一点随即消失。。
她在黑暗里戴上他的白玉面具。在她将面具覆上脸的刹那,他侧头看了一眼,忽然间霍地坐起——闪电般地伸出手来,在她来不及反应之前抓到了那个面具!。
“妙水使?”薛紫夜一惊,看到门口抱剑而立的女子。!
“如果可以选择,我宁可像你一样终老于药王谷――”霍展白长长吐出胸中的气息,殊无半点喜悦,“但除非像你这样彻底地死过一次,才能重新随心所欲地生活吧?我可不行。”。
“霍展白怔住,握剑的手渐渐发抖。。
不同的是,这一次霍展白默默陪在她的身边,撑着伞为她挡住风雪。。
“妙风微微一震,没有说话。!
——一样的野心勃勃,执著于建立功名和声望,想成为中原武林的第一人,为此不惜付出任何代价。。
剑势到了中途陡然一弱,停在了半空。。
“她排开众人走过来,示意他松开那个可怜的差吏:“那我看看。”。
另外,有六柄匕首,贴在了鼎剑阁六剑的咽喉上。……
他颓然低下头去,凝视着那张苍白憔悴的脸,泪水长滑而落。
“哧”,轻轻一声响,对方的手指无声无息地点中了他胸口的大穴,将他在一瞬间定住。另外一只手同时利落地探出,在他身体僵硬地那一刹那夺去了他手里的长剑,反手一弹,牢牢钉在了横梁上。
“没事,风行,”廖青染随口应,“是我徒儿的朋友来访。”。
他对谁都温和有礼,应对得体,然而却隐隐保持着一种无法靠近的距离。有人追问他的往昔,他只是笑笑,说:“自己曾是一名疾入膏肓的病人,却被前任谷主薛紫夜救回了性命,于是便投入了药王谷门下,希望能够报此大恩。。
“车里,薛紫夜一直有些惴惴地望着妙风。这个人一路上都在握着一支短笛出神,眼睛望着车外皑皑的白雪,一句话也不说——最奇怪的是,他脸上还是没有一丝笑容。。
“她吞下了后面的半句话——只可惜,我的徒儿没有福气。。
薛紫夜一震,强忍许久的泪水终于应声落下——多年来冰火交煎的憔悴一起涌上心头,她忽然失去了控制自己情绪的力量,伸出手去将他的头揽到怀里,失声痛哭。!
“薛紫夜望了一眼那十枚回天令,冷冷道:“有十个病人要看?”……”
“瞳?那一瞬间薛紫夜触电一样抬头,望向极西的昆仑方向。。
那一瞬,妙水霍然转身,手腕一转抓住了薛紫夜:“一起走!”。
——那样的一字一句,无不深入此刻的心中。如此慰藉而伏贴,仿佛一只手宁静而又温柔地抚过。她霍地坐起,撩开帘子往外看去。!
鼎剑阁的七剑来到南天门时,如意料之中一样,一路上基本没有遇到什么成形的抵抗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