薛紫夜坐在黑暗里,侧头倾听着雪花簌簌落下的声音,感觉到手底下的人还在微微发抖。过了整整一天,他的声音已经嘶哑,反抗也逐步地微弱下去。
“好,东西都已带齐了。”她平静地回答,“我们走吧。”
他抬起手,从脸上摘下了一直戴着的青铜面具,露出一张风霜清奇的脸,对一行人扬眉一笑——那张脸,是中原武林里早已宣告死亡的脸,也是鼎剑阁七剑生死不能忘的脸。。
寒风呼啸着卷来,官道上空无一人,霍展白遥遥回望雁门关,轻轻吐了一口气。。
“——二十多年的死寂生活,居然夺去了他流露感情的能力!!”
话音未落,一击重重落到他后脑上将他打晕。。
那场血腥的屠杀已经过去了十二年。可那一对少年男女从冰上消失的瞬间,还烙印一样刻在他的记忆里——如果那个时候他手下稍微容情,可能那个叫雪怀的少年就已经带着她跑远了吧?就可以从那场灭顶之灾里逃脱,离开那个村子,去往极北的冰之海洋,从此后隐姓埋名地生活。!
原来如此……原来如此!
而这个人修习二十余年,竟然将内息和本身的气质这样丝丝入扣地融合在一起。
这个女人在骗他!。
妙空摸着面上的青铜面具,叹了一口气:看来,像他这样置身事外静观其变的人,教中还真是多得很哪……可是,她们是真的置身事外了吗?还是在暗度陈仓?。
““夏浅羽……”霍展白当然知道来这楼里的都是哪些死党,不由咬牙切齿喃喃。!
“都什么时候了!”薛紫夜微怒,不客气地叱喝。。
旋喃絮叨,“谷主还要回来看书啊……那些书,你在十八岁时候不就能倒背如流了吗?”。
“那是经过了怎样的冰火交煎,才将一个人心里刚萌发出来的种种感情全部冰封殆尽?!
“咯咯……别发火嘛。偶尔,我也会发善心。”牢门外传来轻声娇笑,妙水一声呼啸,召出那一只不停咆哮龇牙的獒犬,留下一句,“瞳,沥血剑,我已经从藏兵阁里拿到了。你们好好话别吧,时间可不多了啊。”!
妙风默默颔首,看着她提灯转身,朝着夏之园走去——她的脚步那样轻盈,不惊起一片雪花,仿佛寒夜里的幽灵。这个湖里,藏着对她来说很重要的东西吧?
“霍展白是被雪鹞给啄醒的。!
“妙空使!”星圣女娑罗惊呼起来,掩住了嘴。。
“一炷檀香插在雪地上,暮色衬得黯淡的一点红光隐约明灭。。
一路上来,他已然将所有杀气掩藏。。
而他依旧只是淡淡地微笑。!
如果没有迷路,如今应该已经到了乌里雅苏台。。
“有宫中教众都噤若寒蝉,抬首看到了绝顶上那一场突如其来的搏杀。。
那是经过了怎样的冰火交煎,才将一个人心里刚萌发出来的种种感情全部冰封殆尽?。
“然而霍展白却是坦然地抬起了眼,无所畏惧地直视那双妖异的眸子。视线对接。那双浅蓝色的妖异双瞳中神光闪烁,深而诡,看不到底,却没有丝毫异样。!
他曾经是一个锦衣玉食的王族公子,却遭遇到了国破家亡的剧变。他遇到了教王,成了一柄没有感情的杀人利剑。然后,他又遇到了那个将他唤醒的人,重新获得了自我。。
——这个最机密的卧底、鼎剑阁昔年八剑之一的人,居然背叛了中原武林?!。
“命运的轨迹在此转弯。。
的确是简单的条件。但在占上风的情况下,忽然提出和解,却不由让人费解。……
霍展白望了望窗内沉睡的女子,有些担忧:“她呢?”
“与其有空追我,倒不如去看看那女人是否还活着。”
“雪怀……”薛紫夜喃喃叹息,揭开了大氅一角,看了看那张冰冷的脸,“我们回家了。”。
——这里,就是这里。。
““……葛生蒙棘,蔹蔓于野。予美亡此。谁与?独旦!。
“她奔到了玉座前,气息甫平,只是抬起头望着玉座上的王者,平平举起了右手,示意。。
“呵……月圣女,”他侧过头,看到了远处阁楼上正掩上窗的女子,“你不去跟随慈父吗?”!
“廖青染没想到,自己连夜赶赴临安,该救的人没救,却要救另一个计划外的人。……”
““我知道你的心事,你是怕当了阁主后再照顾秋夫人,会被江湖人议论吧?”似乎明白他的忧虑,南宫老阁主开口,“其实你们的事我早已知道,但当年的情况……唉。如今徐重华也算是伏诛了,不如我来做个大媒,把这段多年情债了结了吧!”。
或许,霍展白说得对,我不该这样地强留着你,应让你早日解脱,重入轮回。。
——她只不过离开了短短的瞬间,然而对黑暗里的他而言却恍惚过去了百年。那样令人绝望的黑暗,几乎令人失去生存的勇气。!
然而一语未毕,泪水终于从紧闭的眼角长滑而落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