霍展白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，醒过来时，外头已经暮色笼罩。

    他在大笑中喝下酒去，醇厚的烈酒在咽喉里燃起了一路的火，似要烧穿他的心肺。

    他是多么想看清楚如今她的模样，可偏偏他的眼睛却再也看不见了。。

    然而，在他嘶声在榻上滚来滚去时，她的眼神是关切而焦急的；。

    “他一路将她的遗体千里送回，然后长跪于药师谷白石阵外的深雪里，恳求廖谷主将他收入门下，三日不起。！”

    第二日醒来，已然是在暖阁内。。

    她习惯了被追逐，习惯了被照顾，却不懂如何去低首俯就。所以，既然他如今成了中原武林的领袖，既然他保持着这样疏离的态度，那么，她的骄傲也容许她首先低头。！

    “原来是真的……”一直沉默着的人，终于低哑地开口，“为什么？”

    “干什么？”她吓了一跳，正待发作，却看到对方甚至还没睁开眼睛，不由一怔。

    “别把我和卫风行那个老男人比。”夏浅羽嗤之以鼻，“我还年轻英俊呢。”。

    “好了。”她的声音里带着微弱的笑意，从药囊里取出一种药，轻轻抹在瞳的眼睛里，“毒已然拔去，用蛇胆明目散涂一下，不出三天，也就该完全复明了。”。

    “风雪越来越大，几乎已齐到了马膝，马车陷在大雪里，到得天黑时分，八匹马都疲惫不堪。心知再强行催促，骏马多半便要力尽倒地。妙风不得已在一片背风的戈壁前勒住了马，暂时休息片刻。！

    “哦？处理完了？”血色的小蛇不停地往那一块石下汇聚，宛如汇成血海，而石上坐着的赤发大汉却只是玩弄着一条水桶粗的大蛇，呵呵而笑，“你把那个谷主杀了啊？真是可惜，听说她不仅医术好，还是个漂亮女人……”。

    旋“为什么还要来！”他失去控制地大喊，死死按着她的手，“你的明介早就死了！”。

    “是的，他只不过是一个杀人者——然而，即便是杀人者，也曾有过生不如死的时刻。！

    黑暗里竟然真的有人走过来了，近在咫尺。她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顿住了脚，仿佛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此刻被锁在铁笼里的他，只是不断地低唤着一个遥远的名字，仿佛为记忆中的那个少年招魂。！

    坐在最黑的角落，眼前却浮现出那颗美丽的头颅瞬间被长刀斩落的情形——那一刹那，他居然下意识握紧了剑，手指颤抖，仿佛感觉到某种恐惧。

    ““呵呵呵……”教王大笑起来，抓起长发，一扬手将金盘上的头颅扔给了那一群獒犬，“吃吧，吃吧！这可是回鹘王女儿的血肉呢，我可爱的小兽们！”！

    “死了也好！”然而，只是微一沉默，他复又冷笑起来，“鬼知道是谁的孽种？”。

    “她抬起头，缓缓看了这边一眼。。

    “妙水！”惊骇的呼声响彻了大殿，“是你！”。

    虽然酒醉中，霍展白却依然一惊：“圣火令？大光明宫教王的信物！！

    那一瞬间，仿佛有利剑直刺入心底，葬礼时一直干涸的眼里陡然泪水长滑而下，她在那样的乐曲里失声痛哭。那不是《葛生》吗？那首描述远古时女子埋葬所爱之人时的诗歌。。

    “——除此之外，她这个姐姐，也不知道还能为雅弥做点什么了。。

    然而，身后的声音忽然一顿：“若是如此，妙风可为谷主驱除体内寒疾！”。

    ““为什么不肯接任鼎剑阁主的位置？墨魂剑不是都已经传给你了吗？”！

    “嘿嘿，看来，你伤得比我要重啊，”飞翩忽然冷笑起来，看着挡在薛紫夜面前的人，讽刺道，“你这么想救这个女人？那么赶快出手给她续气啊！现在不续气，她就死定了！”。

    “今日有客了吗？”他顿住了脚。。

    “他说什么？他说秋水是什么？。

    劲装的白衣人落在她身侧，戴着面具，发出冷冷的笑——听声音，居然是个女子。……

    “这个自然。”教王慈爱地微笑，“本座说话算话。”

    霍展白作为这一次行动的首领，却不能如此轻易脱身——两个月来，他陪着鼎剑阁的南宫老阁主频繁地奔走于各门各派之间，在江湖格局再度变动之时，试图重新协调各门各派之间的微妙关系，达成新的平衡。

    那是什么样的感觉？悲凉，眷恋，信任，却又带着……又带着……。

    “前辈，怎么？”霍展白心下也是忐忑。。

    ““这是朱果玉露丹，你应该也听说过吧。”薛紫夜将药丸送入他口中——那颗药一入口便化成了甘露，只觉得四肢百骸说不出的舒服。。

    “――然而，百年之后，他又能归向于何处？。

    “这个，恕难从命。”薛紫夜冷冷的声音自轿帘后传出。！

    “八剑中排行第六，汝南徐家的大公子：徐重华！……”

    “那一瞬间，心中涌起再也难以克制的巨大苦痛，排山倒海而来。他只想大声呼啸，却一个字也吐不出，最终反手一剑击在栏杆上，大片的玉石栏杆应声咔啦咔啦碎裂。。

    “快走吧！”薛紫夜打破了他的沉思，“我要见你们教王！”。

    妙风大吃一惊：教王濒死的最后一击，一定是将她打成重伤了吧？！

    “多谢教王。”妙风眼里透出了欣喜，深深俯首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