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一次醒转,居然不是在马车上。她安静地睡在一个炕上,身上盖着三重被子,体内气脉和煦而舒畅。室内生着火,非常温暖。客舍外柳色青青,有人在吹笛。
车内有人失声痛哭,然而车外妙风却只是横笛而吹,眼神里再也没有了大喜或者大悲,平静如一泓春水。他缓缓策马归去,穿过了乌里雅苏台的万千垂柳,踏上克孜勒荒原。
他坐在黑暗的最深处,重新闭上了眼睛,将心神凝聚在双目之间。。
薛紫夜扶着他的肩下了车,站在驿站旁那棵枯死的冷杉树下,凝望了片刻,默不作声地踩着齐膝深的雪,吃力地向着村子里走去。。
“是的,他只不过是一个杀人者——然而,即便是杀人者,也曾有过生不如死的时刻。!”
终于找到了一个堂而皇之的拒绝理由,她忽地一笑,挥手命令绿儿放下轿帘,冷然道:“抱歉,药师谷从无‘出诊’一说。”。
本能地,霍展白想起身掠退,想拔剑,想封挡周身门户——然而,他竟然什么都做不了。身体在一瞬间仿佛被点中了穴道,不要说有所动作,就是眼睛也不能转动半分。!
那一瞬间,心中涌起再也难以克制的巨大苦痛,排山倒海而来。他只想大声呼啸,却一个字也吐不出,最终反手一剑击在栏杆上,大片的玉石栏杆应声咔啦咔啦碎裂。
霍展白皱了皱眉头,向四周看了一下:“瞳呢?”
薛紫夜将头埋入双手,很久没有说话。。
“哈哈哈哈……”妙水仰头大笑,“那是妙火的头——看把你吓的!”。
“无法遗忘,只待风雪将所有埋葬。!
瞳有些苦恼地皱起了眉头,不知道怎样才能说服她。。
旋“反正,”他下了结论,将金针扔回盘子里,“除非你离开这里,否则别想解开血封!”。
“那些血痕,是昨夜秋水音发病时抓出来的——自从她陷入半疯癫的状态以后,每次情绪激动就会失去理智地尖叫,对前来安抚她情绪的人又抓又打。一连几日下来,府里的几个丫头,差不多都被她打骂得怕了,没人再敢上前服侍。!
在天山剑派首徒、八剑之一的霍展白接替南宫言其成为鼎剑阁阁主后,中原武林进入了难得的安宁时期――昆仑的大光明宫在内乱后近乎销声匿迹,修罗场的杀手也不再纵横于西域,甚至,连南方的拜月教也在天籁教主逝世后偃旗息鼓,不再对南方武盟咄咄逼人。!
他一路策马南下,心却一直留在了北方。
“然而,偏偏有一些极久远的记忆反而存留下来了,甚或日复一日更清晰地浮现出来。为什么……为什么还不能彻底忘记呢?!
那之后,又是多少年呢?。
“是,她说过,独饮伤身。原来,这坛醇酒,竟是用来浇两人之愁的。。
“一个男丁人头换一百两银子,妇孺老幼每人五十两,你忘记了吗?”。
“现在,你已经恢复得和以前一样。”薛紫夜却似毫无察觉,既不为他的剑拔弩张而吃惊,也不为他此刻暧昧地揽着自己的脖子而不安,只是缓缓站起身来,淡淡道,“就只剩下,顶心那一枚金针还没拔出来了。”!
那个荒原雪夜过后,他便已然脱胎换骨。。
““告辞。”霍展白解开了同伴的穴,持剑告退。。
——其实,在你抱着她在雪原上狂奔的时候,她已然死去。。
““霍展白,为什么你总是来晚……”她喃喃道,“总是……太晚……”!
明白她是在临走前布置一个屏障来保护自己,瞳忽地冷笑起来,眼里第一次露出锋锐桀骜的神情。。
“哦?那妙风使没有受伤吧。”妙水斜眼看了他一下,意味深长地点头,“难怪这几日我点数了好几次,修罗场所有杀手里,独独缺了八骏和十二银翼。”。
““等回来再一起喝!”他挥手,朗声大笑,“一定赢你!”。
他们要覆灭这里的一切!……
然而在她踏入房间的刹那,那个人却仿佛触电般地转过了脸去,避开她的视线。
霍展白听得最后一句,颓然地将酒放下,失神地抬头凝望着凋零的白梅。
然而叫了半天,却只有一个午睡未足的丫头打着哈欠出来:“什么东西这么吵啊?咦?”。
一颗血色的珠子,放入了他的掌心,带着某种逼人而来的灵气,几乎让飞雪都凝结。。
““执掌修罗场的那个杀神吗?真可惜,刚才没看清楚他的模样……”。
““别绕圈子,”薛紫夜冷冷打断了她,直截了当道,“我知道你想杀教王。”。
然而,在那样的痛苦之中,一种久违的和煦真气却忽然间涌了出来,充满了四肢百骸!!
“然而,就在那一瞬间,那个垂死的人忽然睁开了眼睛!……”
“冰下的人静静地躺着,面容一如当年。。
一炷檀香插在雪地上,暮色衬得黯淡的一点红光隐约明灭。。
仿佛一盆冰水从顶心浇下,霍展白猛然回过头去,脱口:“秋水!”!
那一剑从左手手腕上掠过,切出长长的伤口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