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咦,小姐,你看他怎么了?”绿儿注意到了泡在木桶药汤里的人忽然呼吸转急,脸色苍白,头上沁出了细密的冷汗,脖子急切地转来转去,眼睛紧闭,身体不断发抖。
已经是第四日了……那种通过双目逐步侵蚀大脑的剧毒,已悄然抹去了他大部分的记忆:比如修罗场里挣扎求生的岁月,比如成为大光明界第一杀手、纵横西域夺取诸侯首级的惊心动魄的往事……这一切辉煌血腥的过去,已然逐步淡去,再也无法记忆。
“夜里很冷,”身后的声音宁静温和,“薛谷主,小心身体。”。
那些石头在谷口的风里,以肉眼难以辨认的速度滚动,地形不知不觉地在变化,错综复杂——传说中,药师谷的开山祖师原本是中原一位绝世高手,平生杀戮无数,暮年幡然悔悟,立志赎回早年所造的罪孽,于是单身远赴极北寒荒之地,在此谷中结庐而居,悬壶济世。。
“那是寂寞而绝望的笑——他的一生铁血而跌宕,从修罗场的一名杀手一路血战,直到君临西域对抗中原武林,那是何等的风光荣耀。!”
薛紫夜怔怔地看着他站起,扯过外袍覆上,径自走出门外。。
她转过头,看到了车厢里静静躺在狐裘中沉睡的弟子。小夜,小夜……如今不用再等百年,你就可以回到冰雪之下和那个人再度相聚。你可欢喜?!
“风行,我就先和七公子去了。”廖青染翻身上马,细细叮咛,“此去时间不定,全看徐沫病情如何——快则三五天,慢则一两个月。你一个人在家,需多加小心——”温柔地叮嘱到这里,语气忽然一转:“如果再让我知道你和夏浅羽去那种地方鬼混,仔细我打断你的腿!”
这个妖娆的女子忽然间仿佛变了一个人,发出了恶鬼附身一样的大笑,恶狠狠地扭转着剑柄,搅动着穿胸而出的长剑:“为了这一天,我陪你睡了多少个晚上,受了多少折磨!什么双修,什么欢喜禅——你这个老色魔,去死吧!”
然而,她却很快逝去了。。
“金索上的钥匙。”薛紫夜对着她伸出手去,面无表情,“给我。”。
“知道是妙水已然等得不耐,薛紫夜强自克制,站起身来:“我走了。”!
那一夜的雪非常大,风从漠河以北吹来,在药师谷上空徘徊呼啸。。
旋她俯身温柔地在他额上印下一个告别的吻,便头也不回地离开。。
““一天之前,沫儿慢慢在我怀里断了最后一口气……为什么,你来得那么晚!”!
“教王,”身侧有下属远远鞠躬,恭声提醒,“听说最近将有一场百年难遇到的雪暴降临在漠河,还请教王及早起程回宫。”!
那样的温暖,瞬间将她包围。
“想也不想,他瞬间扣住了她的后颈!!
那一瞬间,他再也无法移开分毫。。
“没人知道这一番话的真假,就如没有人看穿他微笑背后的眼神。。
多么可笑的事情――新任的鼎剑阁阁主居然和魔宫的新任教王在药王谷把盏密谈,倾心吐胆如生死之交!。
雪瞬间纷飞,掩住了那人的身形。!
每一次他来,她的话都非常少,只是死死望着屏风对面那个模糊的影子,神情恍惚:仿佛也已经知道这个男子将终其一生停驻在屏风的那一边,再也不会走近半步。。
“她睁开眼睛,映入眼帘的,却是蓝色的长发和白色的雪。。
然而不等他再说什么,瞳将酒杯掷到他面前:“不说这些。喝酒!”。
“王姐……王姐要杀我!!
“女医者,你真奇怪,”妙水笑了起来,将沥血剑指向被封住穴道的妙风,饶有兴趣地发问,“何苦在意这个人的死活?你不是不知道他就是摩迦一族的灭族凶手——为什么到了现在,还要救他呢?”。
“啊!你、你是那个——”教王看着这个女人,渐渐恍然,“善蜜公主?”。
““咕?”雪鹞仿佛听懂了她的话,用喙子将脚上的那方布巾啄下来,叼了过去。。
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杨柳林里,她才明白过来方才是什么让她觉得不自然——那张永远微笑着的脸上,不知何时,居然泯灭了笑容!……
廖青染嘴角一扬,忽地侧过头在他额角亲了一下,露出小儿女情状:“知道了。乖乖在家,等我从临安带你喜欢的梅花糕来。”
原来……自己的身体,真的是虚弱到了如此吗?
纵虎归山……他清楚自己做了一件本不该做的事,错过了一举将中原武林有生力量全部击溃的良机。。
八年来,每次只有霍七公子来谷里养病的时候,谷主才会那么欢喜。谷里的所有侍女都期待着她能够忘记那个冰下沉睡的少年,开始新的生活。。
“瞳究竟怎么了?。
“莫非……是瞳的性命?。
霍展白饶有深意的看着他,却是沉默。!
“他拉着小橙跃出门外,一步步向着湖中走去,脚下踩着坚冰。……”
“——事情到了如今这种情况,也只有姑且答应了。。
何况,沫儿的药也快要配好了,那些事情终究都要过去了……也不用再隐瞒。。
“好了。”她抬起头,看着他,“现在没事了,明介。”!
那里,不久前曾经有过一场舍生忘死的搏杀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