霍展白顿住酒杯，看向年轻得教王，忽然发现他此刻的眼睛是幽深的蓝――这个冷酷缜密的决顶杀手、在腥风血雨中登上玉座的新教王，此刻忽然间脆弱得如同一个青涩的少年。

    那个少年沉浮在冰冷的水里，带着永恒的微笑，微微闭上了眼睛。

    “明介，你身上的穴道，在十二个时辰后自然会解开，”薛紫夜离开了他的身侧，轻轻嘱咐，“我现在替你解开锁链，你等双眼能看见东西时就自行离开——只要恢复武功，天下便没什么可以再困住你了。可是，你听我的话，不要再乱杀人了。”。

    “是武林中人吧。”年轻一些的壮丁凝望着一行七人的背影，有些神往，“都带着剑哪！”。

    “他站住了脚，回头看她。她也毫不示弱地回瞪着他。！”

    恐惧什么呢？那个命令，分明是自己亲口下达的。。

    他没有再去看——仿佛生怕自己一回头，便会动摇。！

    教王瞬地抬头，看着这个自己的枕边人，失声惊叫：“你……不是波斯人？”

    过了很久，在天亮的时候，他终于清醒了。

    对于谷主多年来第一次出谷，绿儿和霜红都很紧张，争先恐后地表示要随行，却被薛紫夜毫不犹豫地拒绝——大光明宫是一个怎样的地方，她又怎能让这些丫头跟着自己去冒险？。

    她习惯了被追逐，习惯了被照顾，却不懂如何去低首俯就。所以，既然他如今成了中原武林的领袖，既然他保持着这样疏离的态度，那么，她的骄傲也容许她首先低头。。

    “我要怎样，才能将你从那样黑暗的地方带出呢……！

    “你知道吗？药师谷的开山师祖，也曾是个杀人者。”。

    旋——事到如今，何苦再相认？。

    “他多么希望自己还是八年前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，执著而不顾一切；他也曾相信自己终其一生都会保持这种无望而炽烈的爱——然而，所有的一切，终究在岁月里渐渐消逝。奇怪的是，他并不为这种消逝感到难过，也不为自己的放弃感到羞愧。！

    “嗯。”妙风微笑，“在遇到教王之前，我不被任何人需要。”！

    那一夜……那血腥屠戮的一夜，自己在奔跑着，追逐那两个人，双手上染满了鲜血。

    “那一日，在他照旧客气地起身告辞时，她终于无法忍受，忽然站起，不顾一切地推倒了那座横亘于他们之间的屏风，直面他，眼里的火焰熊熊燃烧，强自克制的声音微微颤抖：“到底是为什么？为什么！”！

    “妙风使，你又是站在哪一边呢？”霍展白微微而笑，似不经意地问。。

    “妙风脸上犹自带着那种一贯的温和笑意——那种笑，是带着从内心发出的平和宁静光芒的。“沐春风”之术乃是圣火令上记载的最高武学，和“铁马冰河”并称阴阳两系的绝顶心法，然而此术要求修习者心地温暖宁和，若心地阴邪惨厉，修习时便容易半途走火入魔。。

    瞳的眼眸沉了沉，闪过凌厉的杀意。。

    听得那一番话，霍展白心里的怒气和震惊一层层地淡去。！

    “瞳，药师谷一别，好久不见。”霍展白沉住了气，缓缓开口。。

    “卫风行抱着孩子唯唯诺诺，不敢分解一句。。

    那具尸体，竟然是日圣女乌玛！。

    “原来……那就是她？那就是她吗？！！

    忽然间，霍展白记起了那一日在乌里雅苏台雪原上和妙风的狭路相逢——妙风怀里那个看不到脸的人，将一只苍白的手探出了狐裘，仿佛想在空气中努力地抓住什么。。

    那个火球，居然是方才刚刚把他们拉到此地的马车！难道他们一离开，那个车夫就出事了？。

    ““那你又为什么做瞳的狗。”妙风根本无动于衷，“彼此都无须明白。”。

    她看也不看，一反手，五支银针就甩在了他胸口上，登时痛得他说不出话来。……

    他微微侧头，望向雪后湛蓝的天空，叹了一口气。

    霍展白不出声地倒吸了一口气——看这些剑伤，居然都出自于同一人之手！

    “可算是回来了呀，”妙水掩口笑了起来，美目流转，“教王等你多时了。”。

    “那我先去准备一下。”他点点头，转身。。

    “——本来只是为了给沫儿治病而去夺了龙血珠来，却不料惹来魔教如附骨之蛆一样的追杀，岂不是害了人家？。

    “身侧獒犬的尸体狼藉一地，只余下一条还趴在远处做出警惕的姿势。教王蹙起两道花白长眉，用金杖拨动着昏迷中的人，喃喃着：“瞳，你杀了我那么多宝贝獒犬，还送掉了明力的命……那么，在毒发之前，你就暂时来充任我的狗吧！”。

    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生命力？！

    ““愚蠢！你怎么还不明白？”霍展白顿足失声。……”

    “那一瞬间，她躲在柔软的被褥里，抱着自己的双肩，蜷缩着身子微微发抖——原来，即便是在别人面前如何镇定决绝，毕竟心里并不是完全不害怕的啊……。

    那一夜雪中的明月，落下的梅花，怀里沉睡的人，都仿佛近在眼前，然而，却仿佛镜像的另一面永远无法再次触及。。

    “不是七星海棠。”女医者眼里流露出无限的悲哀，叹了口气，“你看看他咽喉上的廉泉穴吧。”！

    ――然而，百年之后，他又能归向于何处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