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双明亮的眼睛再一次从脑海里浮起来了，凝视着他，带着令人恼怒的关切和温柔。

    “妙空！”他站住了脚，简短交代，“教中大乱，你赶快回去主持大局！”

    瞳却是不自禁地一震，眼里妖诡般的光亮微微一敛。杀气减弱：药师谷……药师谷。这三个字和某个人紧密相连，只是一念及，便在一瞬间击中了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。。

    那样寥寥几行字，看得霜红笑了起来。。

    ““你总是来晚。”那个声音冷冷地说着，冷静中蕴涵着深深的疯狂，“哈……你是来看沫儿怎么死的吗？还是——来看我怎么死的？”！”

    薛紫夜怔怔望着这个蓝发白衣的青年男子，仿佛被这样不顾一切的守护之心打动，沉默了片刻，开口：“每隔一个时辰就要停车为我渡气，马车又陷入深雪——如此下去，只怕来不及赶回昆仑救你们教王。”。

    ——她只不过离开了短短的瞬间，然而对黑暗里的他而言却恍惚过去了百年。那样令人绝望的黑暗，几乎令人失去生存的勇气。！

    “都什么时候了！”薛紫夜微怒，不客气地叱喝。

    “瞳公子和教王动手？”周围发出了低低的惊呼，然而声音里的感情却是各不相同。

    那具尸体，竟然是日圣女乌玛！。

    妙风看了她许久，缓缓躬身：“多谢。”。

    “教王眼里露出了惊讶的表情，看着这个年轻的女医者，点了点头：“真乃神医！”！

    他是多么想看清楚如今她的模样，可偏偏他的眼睛却再也看不见了。。

    旋妖魔的声音一句句传入耳畔，和浮出脑海的记忆相互呼应着，还原出了十二年前那血腥一夜的所有真相。瞳被那些记忆钉死在雪地上，心里一阵一阵凌迟般地痛，却无法动弹。。

    ““六哥！”本来当先的周行之，一眼看到，失声冲入。！

    霍展白的眼睛忽然凝滞了——这是？！

    沉浸于这一刻宁静的他惊醒过来，看了看醉得人事不知的薛紫夜，不由叹着气摇了摇头：这个女人年纪也不小了，还是一点也不懂得爱惜自己的身体……那样冷的夜，居然就这样趴在案上睡着了。

    “然而叫了半天，却只有一个午睡未足的丫头打着哈欠出来：“什么东西这么吵啊？咦？”！

    “什么？墨魂剑？！”他一下子清醒了，伸手摸去，果然佩剑已经不在身边。霍展白变了脸色，用力摇了摇头，艰难地追忆自己最后和那个人击掌立下了什么样的誓言。。

    “他不知道自己在齐膝深的雪地里跋涉了多久，也不知道到了哪里，只是一步一步朝着一个方向走去。头顶不时传来鸟类尖厉的叫声，那是雪鹞在半空中为他引路。。

    “霍展白，为什么你总是来晚……”她喃喃道，“总是……太晚……”。

    雅弥说完了大光明宫里发生的一切，就开始长久沉默。霍展白没有说话，拍开了那一瓮藏酒，坐在水边的亭子里自斟自饮，直至酩酊。！

    有宫中教众都噤若寒蝉，抬首看到了绝顶上那一场突如其来的搏杀。。

    “门一打开，长久幽闭的阴冷气息从里面散逸出来。。

    “好生厉害，”旁边卫风行忍不住开口，“居然以一人之力，就格杀了八骏！”。

    “除了教王，从来没有人会在意他的生死。而西归路上，种种变乱接踵而至，身为保护人的自己，却反而被一个不会武功的女子一再相救。！

    霍展白一得手，心念电转之间，却看到对手居然在一瞬间弃剑！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，他居然完全丢弃了武器，硬生生用手臂挡向了那一剑。。

    薛紫夜低着头，调整着金针刺入的角度和深浅，一截雪白的纤细颈子露了出来。他看不见她的表情，只觉房内的气氛凝重到无法呼吸。。

    ““你是怕我趁机刺杀教王？”薛紫夜愤然而笑，冷嘲道，“明介还在你们手里，我怎么敢啊，妙风使！”。

    她怔了怔，嘴角浮出了一丝苦笑：是怕光吗？……

    他倒过剑锋，小心翼翼地将粉末抹上了沥血剑。

    忽然间，霍展白记起了那一日在乌里雅苏台雪原上和妙风的狭路相逢——妙风怀里那个看不到脸的人，将一只苍白的手探出了狐裘，仿佛想在空气中努力地抓住什么。

    那之后，又是多少年呢？。

    深夜的夏之园里，不见雪花，却有无数的流光在林间飞舞，宛如梦幻——那是夜光蝶从水边惊起，在园里曼妙起舞，展示短暂生命里最美的一刻。。

    ““那你又为什么做瞳的狗。”妙风根本无动于衷，“彼此都无须明白。”。

    “薛紫夜勉强对着他笑了笑，心下却不禁忧虑——“沐春风”之术本是极耗内力的，怎生经得起这样频繁的运用？何况妙风寒毒痼疾犹存，每日也需要运功化解，如果为给自己续命而耗尽了真力，又怎能压住体内寒毒？。

    他握紧了剑，面具后的眼睛闪过了危险的紫色。！

    “妙风不明白她的意思，只是微笑。……”

    “七星海棠的毒在慢慢侵蚀着她的脑部，很快，她就什么都忘记了吧？。

    不同的是，这一次霍展白默默陪在她的身边，撑着伞为她挡住风雪。。

    “霍公子，请去冬之园安歇。”耳边忽然听到了熟悉的语声，侧过头看，却是霜红。！

    “雪怀……”薛紫夜喃喃叹息，揭开了大氅一角，看了看那张冰冷的脸，“我们回家了。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