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种悲恸只爆发了一瞬,便已然成为永久的沉默。霍展白怔怔地抬起头,有些惊讶地看着多年来第一次对自己如此亲近的女子,眼里露出了一种苦涩的笑意。
不想见她……不想再见她!或者,只是不想让她看见这样的自己——满身是血,手足被金索扣住,颈上还连着獒犬用的颈环,面色苍白,双目无神,和一个废人没有两样!
小夜……小夜……我好容易才跑出来了,为什么你见了我就跑?。
“啊——”药师谷的女子们何曾见过如此惨厉场面,齐齐失声尖叫,掩住了眼睛。。
“霍展白皱了皱眉头,向四周看了一下:“瞳呢?”!”
霍展白怔住,心里乍喜乍悲。。
虽然,我更想做一个想你那样、伴着娇妻幼子终老的普通人。!
是,她说过,独饮伤身。原来,这坛醇酒,竟是用来浇两人之愁的。
明介?妙风微微一惊,却听得那个女子在耳边喃喃:
他将永远记得她在毒发时候压抑着的战栗,记得她的手指是怎样用力地握紧他的肩膀,记得她在弥留之际仰望着冷灰色的大雪苍穹,用一种孩童一样的欣悦欢呼。当然,也记得她咽喉里那样决然刺入死穴的那枚金针——这些记忆宛如一把刀,每回忆一次就在心上割出一道雪淋淋的伤口,只要他活着一日,这种凌迟便永不会停止。。
修罗场里出来的人,对于痛苦的忍耐力是惊人的。但这个程度的忍耐力,简直已经超出了人的极限。有时候,她甚至怀疑是七星海棠的毒侵蚀得太快,不等将瞳的记忆全部洗去,就已先将他的身体麻痹了——。
“她心力交瘁地抬起头,望着水面上无数翻飞的蝴蝶,忽然间羡慕起这些只有一年生命、却无忧无虑的美丽生灵来——如果能乘着蝴蝶远去,该有多好呢?!
“就这样。”内息转眼便转过了一个周天,妙风长长松了口气。。
旋妙风在乌里雅苏台的雪野上踉跄奔跑,风从耳畔呼啸而过,感觉有泪在眼角渐渐结冰。他想起了二十多年前的那一夜,五岁的他也不曾这样不顾一切地奔跑。转眼间,已经是二十多年。。
“妙水带着侍女飘然离去,在交错而过的刹那,微微一低头,微笑着耳语般地吐出了一句话——“妙风使,真奇怪啊……你脸上的笑容,是被谁夺走了吗?”!
十二年后,当所有命运的潮汐都退去,荒凉沙滩上,怎么能以这样的情状和她重逢!“滚!”他咬着牙,只是吐出一个字。!
猝然受袭之时乾坤大挪移便在瞬间发动,全身的穴道在一瞬间及时移位,所有刺入的金针便偏开了半分。然而体内真气一瞬间重新紊乱,痛苦之剧比之前更甚。
“——是姐姐平日吹曲子用的筚篥,上面还凝结着血迹。!
“瞳,我帮你把修罗场的人集合起来,也把那些人引过来了——”鼎剑阁七剑即将追随而来,在这短短的空当里,妙空重新戴上了青铜面具,唇角露出转瞬即逝的冷酷笑意,轻声道,“接下来,就看你的了。”。
“薛紫夜在夜中坐起,感到莫名的一阵冷意。。
她微笑着望着他:“霍七公子,不知你心底的执念,何时能勘破?”。
不知是否幻觉,他恍惚觉得她满头的青丝正在一根一根地变成灰白。!
每一指点下,薛紫夜的脸色便是好转一分,待得十二指点完,她唇间轻轻吐出一口气来。。
“他沉默下去,不再反抗,任凭医者处理着伤口,眼睛却一直望着西域湛蓝色的天空。。
那样漆黑的雪狱里,隐约有无数的人影,影影绰绰附身于其间,形如鬼魅。。
“还活着吗?!
在药师谷的那一段短短时间里,他看到过他和那个人之间,有着怎样深挚的交情。她才刚离开,如果自己就在这里杀了霍展白,她……一定会用责怪的眼神看他吧?。
“夜里很冷,”身后的声音宁静温和,“薛谷主,小心身体。”。
““明力?”瞳忽然明白过来,脱口惊呼,“是你!”。
绿儿只看得目瞪口呆,继而欣喜若狂——不错!这种心法,只怕的确和小姐病情对症!……
不行……不行……自己快要被那些幻象控制了……
他颓然放下了剑,茫然看着雪地上狼藉的尸体。这些人,其实都是他的同类。。
“兮律律——”仿佛也惊觉了此处的杀气,妙风在三丈开外忽然勒马。。
““绿儿,送客。”薛紫夜不再多说,转头吩咐丫鬟。。
““六哥。”他走上前去握住那之伸过来的手,眼里带着说不出的表情,“辛苦你了。”。
他悚然惊起,脸色苍白,因为痛苦而全身颤抖。“只要你放我出去”——那句昏迷中的话,还在脑海里回响,震得他脑海一片空白。!
““在下可立时自尽,以消薛谷主心头之怒。”妙风递上短匕,面上带着一贯的温和笑意,微微躬身,“但在此之前,还请薛谷主尽早去往昆仑,以免耽误教王病情。”……”
““你!”薛紫夜猛然站起。。
“无妨。”薛紫夜一笑,撩开帘子走入了漫天的风雪里,“不是有你在吗?”。
然而不等他再说什么,瞳将酒杯掷到他面前:“不说这些。喝酒!”!
“小心,沐春风心法!”霍展白看到了妙风剑上隐隐的红光,失声提醒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