妙风低下头，看了一眼睡去的女子，忽然间眉间掠过一丝不安。

    他走下十二玉阙，遥遥地看到妙水和明力两位从大殿后走出，分别沿着左右辇道走去——向来，五明子之中教王最为信任明力和妙风：明力负责日常起居，妙风更是教王的护身符，片刻不离身侧。

    那里，隐约遍布着隆起的坟丘，是村里的坟场。。

    她俯下身，看清楚了他的样子：原来也是和明介差不多的年纪，有一头奇异的蓝色长发，面貌文雅清秀，眼神明亮。但不同的是，也许因为修习那种和煦心法的缘故，他没有明介那种孤独尖锐，反而从内而外地透出暖意来，完全感觉不到丝毫的妖邪意味。。

    ““谁下的手？”看着外袍下的伤，轻声喃喃，“是谁下的手！这么狠！”！”

    她睁开眼睛，映入眼帘的，却是蓝色的长发和白色的雪。。

    他倒过剑锋，小心翼翼地将粉末抹上了沥血剑。！

    “内息、内息……到了气海就回不上来……”瞳的呼吸声很急促，显然内息紊乱，“针刺一样……没法运气……”

    ——今日是中原人的清明节。檀香下的雪上，已有残留的纸灰和供品，显然是今日一早已经有人来这里祭拜过。

    遥远的北方，冰封的漠河上寒风割裂人的肌肤，呼啸如鬼哭。。

    他的脸色忽然苍白——。

    “念头瞬间转了千百次，然而这一刻的取舍始终不能决定。！

    他颓然跪倒在雪中，一拳砸在雪地上，低哑地呼号着，将头埋入雪中——冰冷的雪湮没了他滚烫的额头，剧烈的悲怒在心中起伏，狂潮一样交替，然而他却不知道怎样才能让这样的巨浪找到一个宣泄的出口。。

    旋将十枚回天令依次铺开在地上，妙风拂了拂衣襟，行了一礼。。

    ““你会后悔的。”他说，“不必为我这样的人费神。”！

    “……”妙风想去看怀里的女子，然而不知为何只觉得胆怯，竟是不敢低头。！

    这里是修罗场里杀手们的最高境界：超出六畜与生死两界，得大光明。那是多年苦练终于出头的象征，严酷的淘汰中，只有极少数杀手能活着进入光明界——活着的，都成为了大光明宫顶尖的杀手精英。就如……他和妙风。

    “她是他生命里曾经最深爱的人，然而，在十多年的风霜摧折之后，那一点热情却已然被逐步地消磨，此刻只是觉得无穷无尽的疲倦和空茫。！

    到了现在再和他说出真相，她简直无法想象霍展白会有怎样的反应。。

    “妙风一惊——这个女子，是要拿这面圣火令去换教王什么样的许诺？。

    如今事情已经完毕，该走的，也终究要走了吧。。

    “医生！”然而不等他说完，领口便被狠狠勒住，“快说，这里的医生呢？！”！

    “我会替她杀掉现任回鹘王，帮她的家族夺回大权。”瞳冷冷地说着。。

    “一张苍白的脸静静浮凸出来，隔着幽蓝的冰望着他。。

    “雅弥！”薛紫夜脱口惊呼，心胆欲裂地向他踉跄奔去。。

    ““了不起啊，这个女人，拼上了一条命，居然真的让她成功了。”！

    他默默地趴伏着，温顺而听话。全身伤口都在痛，剧毒一分分地侵蚀，他却以惊人的毅力咬牙一声不吭，仿佛生怕发出一丝声音，便会打碎这一刻的宁静。。

    “瞳，真可惜，本来我也想帮你的……怎么着你也比那老头子年轻英俊多了。”妙水掩口笑起来，声音娇脆，抬手抚摩着他的头顶，“可是，谁要你和妙火在发起最后行动的时候，居然没通知我呢？你们把我排除在外了呢。”。

    ““该动手了。”妙火已然等在黑暗里，却不敢看黑暗深处那一双灵光蓄满的眼睛，低头望着瞳的足尖，“明日一早，教王将前往山顶乐园。只有明力随行，妙空和妙水均不在，妙风也还没有回来。”。

    真是活该啊！……

    妙风依然只是微笑，仿佛戴着一个永恒的面具：“薛谷主无须担心。”

    他默然望了她片刻，转身离去。

    没有回音。。

    离开冬之馆，沙漏已经到了四更时分。。

    “那样寂寞的山谷……时光都仿佛停止了啊。。

    “那个女子挑起眉梢，一边挑选着适合的针，一边犹自抽空讥诮：“我说，你是不是赖上了这里？十万一次的诊金，你欠了我六次了。真的想以身抵债啊？”。

    薛紫夜停笔笑了起来：“教王应该先问‘能不能治好’吧？”！

    ““嗯。”妙风微笑，“在遇到教王之前，我不被任何人需要。”……”

    “不行……不行……自己快要被那些幻象控制了……。

    “好了。”霍展白微笑，吐出一口气。。

    教王眼神已然隐隐焦急，截口：“那么，多久能好？”！

    车里，薛紫夜一直有些惴惴地望着妙风。这个人一路上都在握着一支短笛出神，眼睛望着车外皑皑的白雪，一句话也不说——最奇怪的是，他脸上还是没有一丝笑容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