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一道伤口位于头颅左侧,深可见骨,血染红了一头长发。
他将永远记得她在毒发时候压抑着的战栗,记得她的手指是怎样用力地握紧他的肩膀,记得她在弥留之际仰望着冷灰色的大雪苍穹,用一种孩童一样的欣悦欢呼。当然,也记得她咽喉里那样决然刺入死穴的那枚金针——这些记忆宛如一把刀,每回忆一次就在心上割出一道雪淋淋的伤口,只要他活着一日,这种凌迟便永不会停止。
“在教王病情未好之前,谷主不能见瞳。”妙风淡然回答,回身准备出门,然而走到门口忽然一个踉跄,身子一倾,幸亏及时伸手抓住了门框。。
是谁?那个声音是如此阴冷诡异,带着说不出的逼人杀气。妙风在听到的瞬间便觉得不祥,然而在他想掠去保护教王的刹那,忽然间发觉一口真气到了胸口便再也无法提上,手足一软,根本无法站立。。
““——可怎么也不该忘了我吧?王室成员每个一万两呢!”!”
“霍展白,你又输了。”然而,一直出神的薛紫夜却忽然笑了起来。。
薛紫夜怔怔望着这个蓝发白衣的青年男子,仿佛被这样不顾一切的守护之心打动,沉默了片刻,开口:“每隔一个时辰就要停车为我渡气,马车又陷入深雪——如此下去,只怕来不及赶回昆仑救你们教王。”!
薛紫夜默默伸出了手,将他紧紧环抱。
“他们伏击的又是谁?”霍展白喃喃,百思不得其解。
“求求你,放过重华,放过我们吧!”在他远行前,那个女子满脸泪痕地哀求。。
雅弥沉默许久,才微笑着摇了摇头。。
“那个粗鲁高大的摩迦鹄,居然将铁质的钥匙一分分插入了自己的咽喉!他面上的表情极其痛苦,然而手却仿佛被恶魔控制了,一分一分地推进,生生插入了喉间,将自己的血肉扭断。!
那只将她带离冰窖和黑暗的手是真实的,那怀抱是温暖而坚实的。。
旋那个寂静的夜晚,他和那个紫衣女子猜拳赌酒,在梅树下酣睡。在夜空下醒来的瞬间,他陡然有了和昔年种种往事告别的勇气,因为自己的生命已然注入了新的活力。。
““秋水她……”他忍不住开口,想告诉他多年来他妻子和孩子的遭遇。!
——毕竟,从小到大这么多年来,他从来未曾公然反抗过教王。!
她渐渐感觉到无法呼吸,七星海棠的毒猛烈地侵蚀着她的神志,脑海变成了一片空白。她眼睛里露出恐惧的神色——她知道这种毒会让人在七天内逐步地消失意识,最终变成一个白痴。
“妙水哧地一笑,提起了剑对准了他的心口:“这个啊,得看我高不高兴。”!
绿儿跺了跺脚,感觉怒火升腾。。
““薛谷主。”在她快要无法支持的时候,忽然听到妙风低低唤了一声,随即一只手贴上了背心灵台穴,迅速将内息送入。她惊讶得睁大了眼睛——在这种时候,他居然还敢分出手替她疗伤?。
“魔教的,再敢进谷一步就死!”心知今晚一场血战难免,他深深吸了口气,低喝,提剑拦在药师谷谷口。。
周行之连一声惊呼都来不及发出,身体就从地上被飞速拉起,吊向了雪狱高高的顶上。他拼命挣扎,长剑松手落下,双手抓向咽喉里勒着的那条银索,喉里咯咯有声。!
月下的雪湖。冰封在水下的那张脸还是这样的年轻,保持着十六岁时候的少年模样,然而匍匐在冰上的女子却已经是二十多岁的容颜。。
“他在黑暗里急促地喘息,手指忽地触到了一片冰冷的东西。。
“滚!”终于,他无法忍受那双眼睛的注视,“我不是明介!”。
““薛谷主!”他有些惊慌地抓住她的肩,摇晃着,“醒醒!”!
“我出手,总比你出手有把握得多。”薛紫夜冷冷道,伸着手,“我一定要给明介、给摩迦一族报仇!给我钥匙——我会配合你。”。
没有现身,更没有参与,仿佛只是一个局外人。。
““铛铛铛!”转眼间,第四把剑也被钉上了横梁。。
“生死有命。”薛紫夜对着风雪冷笑,秀丽的眉梢扬起,“医者不自医,自古有之——妙风使,我薛紫夜又岂是贪生怕死受人要挟之辈?起轿!”……
“住手!”在出剑的瞬间,他听到对方大叫,“是我啊!”
瞳终于站起,默然从残碑前转身,穿过了破败的村寨走向大道。
趁着妙水发怔的一瞬间,她指尖微微一动,悄然拔出了妙风腰间封穴的金针。。
是的,他一生的杀戮因她而起,那么,也应该因她而结束。。
““请阁下务必告诉我,”廖青染手慢慢握紧,“杀我徒儿者,究竟何人?”。
“走下台阶后,冷汗湿透了重衣,外面冷风吹来,周身刺痛。。
“不许杀他!”看到教徒上来解开金索拖走昏迷的人,薛紫夜再一次尖叫起来。!
“多年未有的苦痛在心底蔓延,将枯死已久的心狠狠撕裂,他终于可以不必压制,让那样的悲哀和愤怒将自己彻底湮没。……”
“依然只有漠河寒冷的风回答他,呼啸掠过耳边,宛如哭泣。。
于是,他便隐姓埋名地留了下来,成为廖谷主的关门弟子。他将对武学的狂热转移到了医学上,每日都把自己关在春之园的藏书阁里,潜心研读那满壁的典籍:《标幽》《玉龙》《肘后方》《外台秘要》《金兰循经》《千金翼方》《千金方》《存真图》《灵柩》《素问难经》……放下屠刀,立地成佛。。
她犹自记得从金陵出发那一夜这个男子眼里的热情和希翼——在说出“我很想念她”那句话时,他的眼睛里居然有少年人初恋才有的激动和羞涩,仿佛是多年的心如死灰后,第一次对生活焕发出了新的憧憬。!
“死、女、人。”他终于用舌头顶出了塞在嘴里的那块布,喘息着,一字一字,“那么凶。今年……今年一定也还没嫁掉吧?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