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种悲恸只爆发了一瞬，便已然成为永久的沉默。霍展白怔怔地抬起头，有些惊讶地看着多年来第一次对自己如此亲近的女子，眼里露出了一种苦涩的笑意。

    十三日，到达乌里雅苏台。

    “不……不……啊！啊啊啊啊……”他抱着头发出了低哑的呼号，痛苦地在雪上滚来滚去，身上的血染满了地面——那样汹涌而来的往事，在瞬间逼得他几乎发疯！。

    “为什么还要来？”瞳松开了紧握的手，在她手臂上留下一圈青紫。仿佛心里的壁垒终于全部倾塌，他发出了野兽一般的呜咽，颤抖到几乎无法支持，松开了手，颓然撑着铁笼转过了脸去：“为什么还要来……来看到我变成这副模样？”。

    “瞳术！听得那两个字，他浑身猛然一震，眼神雪亮。！”

    那一场酒究竟喝了多久，霍展白已经记不得了。醒来的时候，夜色已经降临，风转冷，天转暗，庭里依稀有雪花落下。旁边的炉火还在燃烧，可酒壶里却已无酒。桌面上杯盏狼藉，薛紫夜不知何时已经坐到了他同侧的榻上，正趴在案上熟睡。。

    她将笔搁下，想了想，又猛地撕掉，开始写第二张。！

    “住手！”薛紫夜脱口大呼，撩开帘子，“快住手！”

    手帕上墨迹班驳，是无可辩驳的答案。

    ——终于是被折断了啊……这把无想无念之剑！。

    “哟，”忽然间，听到一线细细的声音传来，柔媚入骨，“妙风使回来了？”。

    “虽然，我更想做一个想你那样、伴着娇妻幼子终老的普通人。！

    不知道到了今天的夜里，她的尸体又将会躺在何处的冰冷雪里。。

    旋“放开他，”忽然间，有一个声音静静地响起来了，“我是医生。”。

    “他侧头，拈起了一只肩上的夜光蝶，微笑道：“只不过我不像他执掌修罗场，要随时随地准备和人拔剑拼命——除非有人威胁到教王，否则……”他动了动手指，夜光蝶翩翩飞上了枝头：“我对任何人都没有杀意。”！

    他一惊，她却是关上门径自走远了，伸手不见五指的黑牢里，便又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。！

    霍展白沉默。沉默就是默认。

    ““不！不用了。”他依然只是摇头，然而语气却渐渐松了下去，只透出一种疲惫。！

    “……”她无声而急促地呼吸，眼前渐渐空白，忽然慢慢浮现出一个温暖的笑靥——。

    “妙风脱下身上的大氅，裹住了冰下那个面目如生的少年。。

    然而，走不了三丈，他的眼神忽然凝聚了——。

    “开始吧。”教王沉沉道。！

    “妙水！”她失声惊呼——那个蓝衣女子，居然去而复返了！。

    “他跪在连绵的墓地里，一动不动，任凭大雪落满肩头。。

    “我被命令和一起训练的同伴相互决斗，我格杀了所有同伴，才活了下来。”他抬头望着天空里飘落的雪，面无表情，“十几年了，我没有过去，没有亲友，和这个世界没有任何关联——只是被当做教王养的狗，活了下来。”。

    “他和她，谁都不能放过谁。！

    ——事情到了如今这种情况，也只有姑且答应了。。

    那一战七剑里损失大半人手，各门派实力削弱，中原武林激烈的纷争也暂时缓和了下来。仿如激流冲过最崎岖艰险的一段，终于渐渐趋于平缓。。

    “很多年了，他们相互眷恋和倚赖，在每一次孤独和痛苦的时候，总是想到对方身畔寻求温暖——这样的知己，其实也足可相伴一生吧？。

    霍展白剧烈地喘息，手里握着被褥，忽然有某种不好的预感。……

    这支箭……难道是飞翩？妙风失惊，八骏，居然全到了？

    “她嫁为我只不过为了赌气——就如我娶她只不过为了打击你一样。”徐重华冷漠地回答，“八年来，难道你还没明白这一点？”

    霍展白来不及多想，一把抓起墨魂剑，瞬地推开窗追了出去。。

    十二年前那一夜的血色，已然将他彻底淹没。。

    “薛紫夜用尽全力戳着土，咳嗽着。开始时那些冻土坚硬如铁，然而一刀一刀地挖下去，匕首下的土地开始松软，越到后来便越是轻松。一个时辰后，一个八尺长三尺宽的土坑已然挖好。。

    ““放开八弟，”终于，霍展白开口了，“你走。”。

    “雅、雅弥？！”妙水定定望着地上多年来的同僚，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，“妙风——难道你竟是……是……”！

    “薛紫夜微微笑了起来——已经不记得了？或许他认不出她的脸，但是她的眼睛，他应该还记得吧？……”

    “他的声音疲惫而嘶哑：“大路朝天，各走一边。”。

    薛紫夜看着她走出去，心下一阵迟疑。。

    妙水一惊，凝望了她一眼，眼里不知是什么样的表情。！

    “哼。”她忽地冷哼了一声，一脚将死去的教王踢到了地上，“滚吧。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