柳非非是聪明的,明知不可得,所以坦然放开了手——而他自己呢?其实,在雪夜醒来的刹那,他其实已经放开了心里那一根曾以为永生不放的线吧?
“明介,”在走入房间的时候,她停了下来,“我觉得……你还是不要回昆仑了。”
他长长舒了一口气,负手看着冬之馆外的皑皑白雪。。
她忽然间只觉得万剑穿心。。
“他说你一定很好看。!”
她用颤抖的手将碎土撒下。夹杂着雪的土,一分分地掩盖上了那一张苍白的脸——她咬着牙,一瞬不移地望着那张熟悉的脸。这把土再撒下去,就永远看不到了……没有人会再带着她去看北极光,没有人在她坠入黑暗冰河的瞬间托起她。。
“你认识瞳吗?”她听到自己不由自主地问出来,声音有些发抖。!
然而,不等他想好何时再招其前来一起修习合欢秘术,那股热流冲到了丹田却忽然引发了剧痛。鹤发童颜的老人陡然间拄着金杖弯腰咳嗽起来,再也维持不住方才一直假装的表象。
在六剑于山庄门口齐齐翻身下马时,长久紧闭的门忽然打开,所有下人都惊讶地看到霍七公子正站在门后——他穿着一件如雪的白衣,紧握着手里纯黑色的墨魂剑,脸上尚有连日纵酒后的疲惫,但眼神却已然恢复了平日的清醒冷锐。
他抬起手,从脸上摘下了一直戴着的青铜面具,露出一张风霜清奇的脸,对一行人扬眉一笑——那张脸,是中原武林里早已宣告死亡的脸,也是鼎剑阁七剑生死不能忘的脸。。
“薛谷主!”轻微的声音却让身边的人发出了狂喜低呼,停下来看她,“你终于醒了?”。
“八年来,每次只有霍七公子来谷里养病的时候,谷主才会那么欢喜。谷里的所有侍女都期待着她能够忘记那个冰下沉睡的少年,开始新的生活。!
“嘿,”飞翩发出一声冷笑,“能将妙风使逼到如此两难境地,我们八骏也不算——”。
旋妙风平静地抬起了眼睛:“妙水,请放过她。我会感激你。”。
““有五成。”廖青染点头。!
是吗……他很快就好了?可是,到底他得的是什么病?有谁告诉他他得了什么病?!
“我知道。”他只是点头,“我没有怪她。”
““哦……”薛紫夜喃喃,望着天空,“那么说来,那个教王,还是做过些好事的?”!
已经是第四日了……那种通过双目逐步侵蚀大脑的剧毒,已悄然抹去了他大部分的记忆:比如修罗场里挣扎求生的岁月,比如成为大光明界第一杀手、纵横西域夺取诸侯首级的惊心动魄的往事……这一切辉煌血腥的过去,已然逐步淡去,再也无法记忆。。
““听说你已经成为鼎剑阁阁主。”雅弥转开了话题,依然带着淡笑,“恭喜。”。
一直推脱着的人大吃一惊:“什么?”。
“滚!”终于,他无法忍受那双眼睛的注视,“我不是明介!”!
“是!”属下低低应了一声,便膝行告退。。
“绿洲乌里雅苏台里柳色青青,风也是那样的和煦,完全没有雪原的酷烈。。
睛明穴和承泣穴被封,银针刺入两寸深,瞳却在如此剧痛之下一声不吭。。
““是你?”她看到了他腰畔的短笛,便不再多问,侧头想掩饰脸上的泪痕。!
他在大笑中喝下酒去,醇厚的烈酒在咽喉里燃起了一路的火,似要烧穿他的心肺。。
那是多么想永远留在那个记忆里,然而,谁都回不去了。。
““冬之夜,夏之日。百岁之后,归于其室。”。
是的,他一生的杀戮因她而起,那么,也应该因她而结束。……
妙风怔住了,那样迅速的死亡显然超出了他的控制——是的!封喉,他居然忘记了每个修罗场的杀手,都在牙齿里藏有一粒“封喉”!
多么可笑的事情――新任的鼎剑阁阁主居然和魔宫的新任教王在药王谷把盏密谈,倾心吐胆如生死之交!
大雪还在无穷无尽地落下,鹅毛一样飘飞,落满了他们两个人全身。风雪里疾驰的马队,仿佛一道闪电撕裂开了漫天的白色。。
不知是否幻觉,他恍惚觉得她满头的青丝正在一根一根地变成灰白。。
“然而,她却终究还是死在了他面前。。
““呵呵呵……我的瞳,你回来了吗?”半晌,大殿里爆发出了洪亮的笑声,震动九霄,“快进来!”。
书架上空了一半,案上凌乱不堪,放了包括龙血珠、青鸾花在内的十几种珍贵灵药。此外全部堆满了书:《外台秘要》《金兰循经》《素问》《肘后方》……层层叠叠堆积在身侧!
“假的……那都是假的。……”
“那个少年如遭雷击,忽然顿住了,站在冰上,肩膀渐渐颤抖,仿佛绝望般地厉声大呼:“小夜!雪怀!等等我!等等我啊……”。
重伤垂死中挣扎着奔上南天门,终于被教王收为麾下。。
狐裘上的雪已经慢慢融化了,那些冰冷的水一滴一滴地从白毫尖上落下,沾湿了沉睡苍白的脸。廖青染怔怔望着徒儿的脸,慢慢伸出手,擦去了她脸上沾染的雪水——那样的冰冷,那样的安静,宛如多年前她把那个孩子从冰河里抱起之时。!
否则,迟早会因此送命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