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有霍展白微微犹豫了一下。
耳畔忽然有金铁交击的轻响——他微微一惊,侧头看向一间空荡荡的房子。他认出来了:那里,正是他童年时的梦魇之地!十几年后,白桦皮铺成的屋顶被雪压塌了,风肆无忌惮地穿入,两条从墙壁上垂落的铁镣相互交击,发出刺耳的声音。
每一个月,他都会来到九曜山庄,白衣长剑,隔着屏风长身而坐,倾身向前,客气地询问她身体的近况,生活上还有什么需要。那个女子端坐在屏风后,同样客气地回答着,保持着一贯地矜持和骄傲。。
热泉边的亭子里坐着两个人,却是极其沉默凝滞。。
“习惯性地将剑在心脏里一绞,粉碎了对方最后的话,瞳拔出滴血的剑,在死人身上来回轻轻擦拭,妖诡的眼神里有亮光一闪:“你想知道原因?很简单:即便是我这样的人,有时候也会有洁癖——我实在不想有你这样的同盟者。”!”
外面的笑语还在继续,吵得他心烦。她在和谁玩呢?怎么昨天没来和他说话?现在……外头又是什么季节了?可以去冰河上抽陀螺了吗?可以去凿冰舀鱼了吗?都已经那么久了,为什么他还要被关在这里?。
霍展白忽然间有些愤怒——虽然也知道在这样的生死关头,这种愤怒来的不是时候。!
日头已经西斜了,他吃力地扛着瞳往回走,觉得有些啼笑皆非:从来没想过,自己还会和这个殊死搏杀过的对手如此亲密——雪鹞嘀咕着飞过来,一眼看到主人搀扶着瞳,露出吃惊的表情,一个倒栽葱落到了窗台边,百思不得其解地抓挠着嘀嘀咕咕。
妙风微微一怔:“可谷主的身体……”
那种痛是直刺心肺的,几乎可以把人在刹那间击溃。。
原来这一场千里的跋涉,只不过是来做最后一次甚至无法相间的告别。。
“沐春风?她识得厉害,立刻提起了全身的功力竭力反击,双剑交叠面前,阻挡那汹涌而来的温暖气流——雪花轰然纷飞。一掌过后,双方各自退了一步,剧烈地喘息。!
“赤,去吧。”他弹了弹那条蛇的脑袋。。
旋贴身随从摇摇头:“属下不知——教王出关后一直居于大光明殿,便从未露面过。”。
“老五那个家伙,真是有福气啊。!
瞳醉醺醺地伏倒在桌面上,却将一物推到了他面前:“拿去!”!
他们早已不再是昔年的亲密无间的姐弟。时间残酷地将他们分隔在咫尺的天涯,将他们同步地塑造成不同的人:二十多年后,他成了教王的护身符,没有感情也没有思想;而她却已然成了教王的情人,为了复仇和夺权不择手段——
“原来,即便是生命里最深切的感情,也终究抵不过时间。!
然而霍展白却是坦然地抬起了眼,无所畏惧地直视那双妖异的眸子。视线对接。那双浅蓝色的妖异双瞳中神光闪烁,深而诡,看不到底,却没有丝毫异样。。
“他甚至很少再回忆起以前的种种,静如止水的枯寂。。
他蹙眉望着她,忽然觉得大半年没见,这个美丽的花魁有些改变。。
薛紫夜一怔:“命你前来?”!
好了?好了?一切终于都要结束了。。
“妙风闪电般看了妙水一眼——教王,居然将身负重伤的秘密都告诉妙水了?!。
没有人知道,这个妙手仁心温文尔雅的年轻医者,曾是个毫无感情的杀人者。更没人知道,他是如何活过来的――那“活”过来的过程,甚至比“死”更痛苦。。
““若不能击杀妙风,”他在黑暗里闭上了眼睛,冷冷吩咐,“则务必取来那个女医者的首级。”!
“夏之日,冬之夜,百岁之后,归于其居。。
她沉默地想着,听到背后有响动。。
“——明介,我绝不会再让你回那个黑暗的地方去了。。
“婊子也比狗强。”妙水冷笑着松开了他的头发,恶毒地讥诮。……
她走在雪原里,风掠过耳际。
如今,又是一年江南雪。
可是……今天他的伤太多了。就算八只手,只怕也来不及吧?。
——二十多年的死寂生活,居然夺去了他流露感情的能力!。
“然而她坐在窗下,回忆着梦境,却泛起了某种不祥的预感。她不知道霍展白如今是否到了临安,沫儿是否得救,她甚至有一种感觉:她永远也见不到他了。。
“鼎剑阁八剑,八年后重新聚首,直捣魔宫最深处!。
——今日是中原人的清明节。檀香下的雪上,已有残留的纸灰和供品,显然是今日一早已经有人来这里祭拜过。!
““不行!”霍展白差点脱口——卫风行若是出事,那他的娇妻爱子又当如何?……”
“所以,她一定要救回他。这个唯一的目击者。。
“她……她……”霍展白僵在那里,喃喃开口,却没有勇气问出那句话。。
那么,在刺杀之后,她又去了哪里?第二日他们没在大光明宫里看到她的踪迹,她又是怎样离开大光明宫的?!
面具后的眼睛是冰冷的,泛着冰一样的淡蓝色泽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