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色中,废弃的村落里,有一个长久跪在墓前的人。
“她中了七星海棠的毒,已经死了两个时辰了。”女医者俯下身将那只垂落在外的手放回了毛裘里——那只苍白的手犹自温暖柔软,“你一定是一路上不断地给她输入真气,所以尸身尚温暖如生。其实……”
教王的手在瞬间松开,让医者回到了座位上,他剧烈地喘息,然而脸上狰狞的神色尽收,又恢复到了平日的慈爱安详:“哦……我就知道,药师谷的医术冠绝天下,又怎会让本座失望呢?”。
她率先策马沿着草径离去,霍展白随即跳上马,回头望了望那个抱着孩子站在庭前目送的男子,忽然心里泛起了一种微微的失落——。
“自从他被飞针扎中后,死人一样地昏睡了整整两天,然而醒来的时候身边竟然没有一个人,榻边的小几上只放了一盘冷了的饭菜,和以前众星捧月的待遇大不相同。知道那个女人一贯做事古怪,他也不问,吃饱了就睡,睡醒了又吃,闲着的时候就和雪鹞做做游戏。!”
妙水默不作声地低下头,拿走了那个药囊,转身扶起妙风。。
“来!”!
他说什么?他说秋水是什么?
薛紫夜一惊,撩起了轿帘,同样刹那间也被耀住了眼睛——冰雪上,忽然盛放出了一片金光!
这,还是他十几年来第一次看到这个年轻人如此失态。。
她细细拈起了一根针,开口:“渡穴开始,请放松全身经脉,务必停止内息。”。
“被师傅从漠河里救起已经十二年了,透入骨髓的寒冷却依然时不时地泛起。在每个下雪的夜里她都会忽然地惊醒,然后发了疯一般推开门冲出去,赤脚在雪上不停地奔跑,想奔回到那个荒僻的摩迦村寨,去寻找遗落在那里的种种温暖。!
她叹了口气,想不出霍展白知道自己骗了他八年时,会是怎样的表情。。
旋然而,那样隐约熟悉的语声,却让她瞬间怔住。。
““雪怀,姐姐……”穿着黑色绣金长袍的人仰起头来,用一种罕见的热切望着那落满了雪的墓碑——他的瞳仁漆黑如夜,眼白却是诡异的淡淡蓝色,璀璨如钻石,竟令人不敢直视。!
“忍一下。”在身上的伤口都上好药后,薛紫夜的手移到了他的头部,一寸寸地按过眉弓和太阳穴,忽然间手腕一翻,指间雪亮的光一闪,四枚银针瞬间就从两侧深深刺入了颅脑!!
“前辈,怎么?”霍展白心下也是忐忑。
““可是……秋之苑那边的病人……”绿儿皱了皱眉,有些不放心。!
——那样的一生,倒也是简单。。
“他惊讶地看到一贯冷静的她滚倒在酒污的桌子上,时哭时笑,喃喃自语,然而他却什么也听不懂。他想知道她的事情,可最终说出的却是自己的往日——她是聪明的,即便是方才偶尔的划拳输了,被他提问的时候,她都以各种方法巧妙地避了开去。。
往日的一切本来都已经远去了,除了湖水下冰封的人,没有留下丝毫痕迹。此刻乍然一见到这样的眼睛,仿佛是昔日的一切又回来了——还有幸存者!那么说来,就还有可能知道当年那一夜的真相,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魔手将她的一族残酷地推向了死亡!。
“别和我提那个贱女人,”徐重华不屑地笑,憎恶,“她就是死了,我也不会皱一下眉头。”!
“霍公子,请去冬之园安歇。”耳边忽然听到了熟悉的语声,侧过头看,却是霜红。。
“这个女人……这个女人,是想杀了他!。
这个号称极乐天国的绝顶乐园里,充溢着浓浓的血腥味。落回玉座上的仙风道骨的教王,肩膀和右肋上已然见了血,正剧烈地喘息,看着一地的残骸。。
“——只不过那个女人野蛮得很,不知道老阁主会不会吃得消?谷中的白梅也快凋谢了吧?只希望秋水的病早日好起来,他也可以脱身去药师谷赴约。!
他也不自觉地抬起头来,刹那间,连呼吸也为之一窒——。
那是多年来倾尽全武林的力量也未曾做到的事!。
“刹那间,她忽然有一种大梦初醒的感觉,停住了手指,点了点头。。
“了不起啊,这个女人,拼上了一条命,居然真的让她成功了。”……
贴身随从摇摇头:“属下不知——教王出关后一直居于大光明殿,便从未露面过。”
曾经一度,她也并不是没有对幸福的微小渴求。
那一道伤口位于头颅左侧,深可见骨,血染红了一头长发。。
“箭有毒!”薛紫夜立刻探手入怀,拿出一瓶白药,迅速涂在他伤口处。。
““她……葬在何处?”终于,霍展白还是忍不住问。。
“霍展白满身风尘,疾行千里日夜兼程,终于在第十九日上回到了扬州。暮色里,看到了熟悉的城市,他只觉得心里一松,便再也忍不住极度的疲惫,决定在此地休息一夜。。
同时叫出这个名字的,却还有妙水。!
““好了。”霍展白微笑,吐出一口气。……”
““薛谷主,”大殿最深处传来的低沉声音,摄回了她游离的魂魄,“你可算来了……”。
霜红认出了这只白鸟,脱口惊呼。雪鹞跳到了她肩头,抓着她的肩膀,不停地抬起爪子示意她去看上面系着的布巾。。
他们两个,一个是帝都杏林名门的天之骄女,一个是遥远极北村落里的贫寒少年——他们的一生本该没有任何交集,本该各自无忧无虑地度过一生,又怎么会变成今日这样的局面!!
――大醉和大笑之后,他却清楚地知道今夕已是曲终人散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