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永远不会忘记这个人抱着一具尸体在雪原里狂奔的模样——
那个在乌里雅苏台请来的车夫,被妙风许诺的高昂报酬诱惑,接下了这一趟风雪兼程的活儿,走了这一条从未走过的昆仑之旅。
周围五个人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瞬间的变化,然而没有弄清妙风在做什么,怕失去先机,一时间还不敢有所动作。。
那一条路,他八年来曾经走过无数遍。于今重走一遍,每一步都是万剑穿心。。
““明介!”她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,“明介!”!”
在造化神奇的力量之下,年轻的教王跪倒在大雪的苍穹中,对着天空缓缓伸出了双手。。
“嘎嘎!”雪鹞的喙上鲜血淋漓,爪子焦急地抓刨着霍展白的肩,抓出了道道血痕。然而在发现主人真的是再也不能回应时,它踌躇了一番,终于展翅飞去,闪电般地投入了前方层叠玉树的山谷。!
暮色里,寒气浮动,云层灰白,隐隐有欲雪的迹象。卫风行从身侧的包袱里摸出了一物,抖开却是一袭大氅,凑过来围在妻子身上:“就算是神医,也要小心着凉。”
薛紫夜怔了怔,还没说话,妙风却径自放下了帘子,回身继续赶车。
往日的一切本来都已经远去了,除了湖水下冰封的人,没有留下丝毫痕迹。此刻乍然一见到这样的眼睛,仿佛是昔日的一切又回来了——还有幸存者!那么说来,就还有可能知道当年那一夜的真相,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魔手将她的一族残酷地推向了死亡!。
眼看他的背影隐没于苍翠的山谷,她忽然觉得胸中阵阵寒冷,低声咳嗽起来。。
““妙空!”他站住了脚,简短交代,“教中大乱,你赶快回去主持大局!”!
被控制、被奴役的象征。。
旋霍展白定定看着他,忽然有一股热流冲上了心头,那一瞬间什么正邪,什么武林都统统抛到了脑后。他将墨魂剑扔倒了地上,劈手夺过酒壶注满了自己前面的酒杯,仰起头来――。
““走了也好。”望着他消失的背影,妙空却微微笑了起来,声音低诡,“免得你我都麻烦。”!
他无法,悻悻往外走,走到门口顿住了脚:“我说,你以后还是——”!
那群凶神恶煞的獒犬堆里,露出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。
“她一边唠叨,一边拆开他脸上的绷带。手指沾了一团绿色的药膏,俯身过来仔仔细细地抹着,仿佛修护着一件价值连城的艺术品。!
然后,他几乎每年都会来这里。一次,或者两次——每次来,都会请她出来相陪。。
““啊——”药师谷的女子们何曾见过如此惨厉场面,齐齐失声尖叫,掩住了眼睛。。
遥远的漠河雪谷。。
“雅、雅弥?!”妙水定定望着地上多年来的同僚,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,“妙风——难道你竟是……是……”!
身后的那一场血战的声音已然听不到了,薛紫夜在风雪里跑得不知方向。。
“他忽然抬起手,做了一个举臂当头拍向自己天灵盖的手势!。
霍展白抬起头,看到了一头冰蓝色的长发,失声道:“妙风?”。
“薛紫夜怔怔望着这个蓝发白衣的青年男子,仿佛被这样不顾一切的守护之心打动,沉默了片刻,开口:“每隔一个时辰就要停车为我渡气,马车又陷入深雪——如此下去,只怕来不及赶回昆仑救你们教王。”!
猝然受袭之时乾坤大挪移便在瞬间发动,全身的穴道在一瞬间及时移位,所有刺入的金针便偏开了半分。然而体内真气一瞬间重新紊乱,痛苦之剧比之前更甚。。
“秋夫人的病已然无大碍,按我的药方每日服药便是。但能否好转,要看她的造化了。。
“薛紫夜不置可否。。
她还有一个襁褓中的儿子,还有深爱的丈夫。她想看着孩子长大,想和夫君白头偕老。她是绝不想就这样死去的——所以,她应该感谢上苍让她在小夜死后才遇到他们两人,并没有逼着她去做这样残酷的决定。……
不!作为前任药师谷主,她清楚地知道这个世间还有唯一的解毒方法。
“傻话。”薛紫夜哽咽着,轻声笑了笑,“你是我的弟弟啊。”
多年的奔走,终于有了一个尽头。。
“薛紫夜!”他脱口惊呼,看见了匍匐在案上的紫衣女子。。
“他从楼兰末代国王的儿子雅弥,变成了大光明宫教王座下五明子中的“妙风”,教王的护身符——没有了亲人,没有了朋友,甚至没有了祖国,从此只为一个人而活。。
“那样寂寞的山谷……时光都仿佛停止了啊。。
虽然,我更想做一个想你那样、伴着娇妻幼子终老的普通人。!
“谁能常伴汝?空尔一生执!……”
“瞳终于站起,默然从残碑前转身,穿过了破败的村寨走向大道。。
“好了。”她的声音里带着微弱的笑意,从药囊里取出一种药,轻轻抹在瞳的眼睛里,“毒已然拔去,用蛇胆明目散涂一下,不出三天,也就该完全复明了。”。
这个八年前就离开中原武林的人,甚至还不知道自己有一个无法见到的早夭的儿子吧?!
“……”他忽然感觉手臂被用力握紧,然而风雪里只有细微急促的呼吸声,仿佛想说什么却终究没能说出来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