霍展白在一旁听着,只觉得心里一跳。
热泉边的亭子里坐着两个人,却是极其沉默凝滞。
他默然地坐下,任凭她开始检查他的双眼和身体上的各处伤口——他没有注意她在做什么,甚至没有察觉到自己身体的八处大穴已然被逐步封住,完全不能动弹。他只是极力睁大眼睛,想看清楚她的模样。十二年不见了……今夜之后,或者就是至死不见。。
无边无际的深黑色里,有人在欢笑着奔跑。那是一个红衣的女孩子,一边回头一边奔跑,带着让他魂牵梦萦的笑容:“笨蛋,来抓我啊……抓到了我就嫁给你!”。
““哈。”薛紫夜忍不住笑了一下——这样的明介,还真像十二年前的少年呢。然而笑声未落,她毫不迟疑地抬手,一支银针闪电般激射而出,准确地扎入了肋下的穴道!!”
即便看不到他的脸,她却还是一瞬间认出来了!。
“三年啊……”霍展白喃喃自语,“看来这几年,不休战也不行呢。”!
“我的意思不是要债,是你这个死女人得以后给我——”霍展白微怒。
一直推脱着的人大吃一惊:“什么?”
电光火石的瞬间,妙风反掌一按马头,箭一样掠出,一剑便往雪里刺了下去!。
门外有浩大的风雪,从极远的北方吹来,掠过江南这座水云疏柳的城市。。
““告辞。”霍展白解开了同伴的穴,持剑告退。!
“风!”老人不敢相信地望着在最后一刻违抗了他的下属,“连你……连你……”。
旋就算是世外的医者,也不能逃脱江湖的纷争啊。。
“然而下一个瞬间,感觉到有一只手轻轻触摸到了自己失明的双眼,他仿佛被烫着一样地转过头去,避开了那只手,黯淡无光的眼里闪过激烈的神情。“滚!”想也不想,一个字脱口而出,嘶哑而狠厉。!
剑插入冰层,瞳颤抖的手握着剑柄,忽然间无力地垂落。!
是的,瞳已经走了。而她的明介弟弟,则从未回来过——那个明介在十二年前那一场大劫之后,就已经消失不见。让他消失的,并不是那三根封脑的金针,而是长年来暗无天日的杀戮生活对人性的逐步摧残。
“不到片刻,薛紫夜轻轻透出一口气,动了动手指。!
“你……”她愕然望着他,不可思议地喃喃,“居然还替他说话。”。
““那么,快替她看看!”他来不及多想,急急转过身来,“替她看看!”。
妙风用一贯的宁静眼神注视着她,仿佛要把几十年后重逢的亲人模样刻在心里。。
所有事情都回到了原有的轨道上,仿佛那个闯入者不曾留下任何痕迹。侍女们不再担心三更半夜又出现骚动,霍展白不用提心吊胆地留意薛紫夜是不是平安,甚至雪鹞也不用每日飞出去巡逻了,而是喝得醉醺醺地倒吊在架子上打摆子。!
刺破血红剑影的,是墨色的闪电。。
“他们当时只隔一线,却就这样咫尺天涯地擦身而过,永不相逢!。
她想用金针封住他的穴道,然而手剧烈地颤抖,已然连拿针都无法做到。。
“脑后金针,隐隐作痛。那一双眼睛又浮凸出来,宁静地望着他……明介。明介。那个声音又响起来了,远远近近,一路引燃无数的幻象。火。血。奔逃。灭顶而来的黑暗……!
“哦。”瞳轻轻吐了一口气,“那就好。”。
“那么,这个呢?”啪的一声,又一个东西被扔了过来,“那个女医者冒犯了教王,被砍下了头——你还记得她是谁吧?”。
“她怔了怔,嘴角浮出了一丝苦笑:是怕光吗?。
腥气扑鼻而来,但那个被锁住的人还是没有丝毫反应。……
“好,我带你出去。”那个声音微笑着,“但是,你要臣服于我,成为我的瞳,凌驾于武林之上,替我俯视这大千世界、芸芸众生。你,答应吗?”
“你终于想起来了?”她冷冷笑了起来,重新握紧了沥血剑,“托你的福,我家人都死绝了,我却孤身逃了出来,流落异乡为奴。十五岁时,运气好,又被你从波斯市场上买了回来。”
他这一走,又有谁来担保这一边平安无事?。
她俯身在冰面上,望着冰下的人。入骨的寒意让她止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,琉璃灯在手里摇摇晃晃,在冰上折射出流转的璀璨光芒。。
“药师谷……在这样生死一线的情况下,他却忽然微微一怔。。
“妙风眉梢不易觉察地一挑,似乎在揣测这个女子忽然发问的原因,然而嘴角却依然只带着笑意:“这个……在下并不清楚。因为自从我认识瞳开始,他便已经失去了昔日的记忆。”。
“还……还好。”薛紫夜抚摩着咽喉上的割伤,轻声道。她有些敬畏地看着妙风手上的剑——因为注满了内息,这把普通的青钢剑上涌动着红色的光,仿佛火焰一路燃烧。那是烈烈的地狱之火。!
“然而不等她站稳,那人已然抢身赶到,双掌虚合,划出了一道弧线将她包围。……”
“那一块布巾在风雪里猎猎飞舞,上面的几行字却隐隐透出暖意来:。
“哈哈哈哈……”妙水仰头大笑,“那是妙火的头——看把你吓的!”。
话音未落,一只手指忽然点在了她的咽喉上。!
“请教王宽恕……”他最终喃喃低语,手下意识地松开。一松开,薛紫夜就踉跄着软倒在地,剧烈咳嗽,血从她的嘴里不停涌了出来——方才虽然被妙风在最后一刻拉开,她却依然被教王那骇人一击波及,内脏已然受到重伤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