霍展白犹自目瞪口呆站在那里,望着房内。卫风行剥换婴儿尿布的手法娴熟已极,简直可与当年他的一手“玉树剑法”媲美。
薛紫夜惊住:那样骄傲的人,终于在眼前崩溃。
不过几个月不见,那个伶俐大方的丫头忽然间就沉默了许多,眼睛一直是微微红肿着的,仿佛这些天来哭了太多场。。
“但凭谷主吩咐。”妙风躬身,足尖一点随即消失。。
“看来,无论如何,这一次的刺杀计划又要暂时搁置了。!”
他对着霍展白伸出手来。。
她微笑着望着他:“霍七公子,不知你心底的执念,何时能勘破?”!
“明介。”一个声音在黑暗里响起来了,轻而颤。
这个身体自从出了药师谷以来就每况愈下,此刻中了剧毒,又受了教王那样一击,即便是她一直服用碧灵丹来维持气脉,也已然是无法继续支持下去了。
“为什么还要来!”他失去控制地大喊,死死按着她的手,“你的明介早就死了!”。
他抱着头,拼命对抗着脑中那些随着话语不停涌出的画面,急促地呼吸。。
“在他被瞳术定住的瞬间,黑夜里一缕光无声无息地穿出,勒住了他的咽喉。!
妙风默然低下了头,不敢和她的眼光对视。。
旋那个少年沉浮在冰冷的水里,带着永恒的微笑,微微闭上了眼睛。。
“”廖青染收起了药枕,淡淡道,“霍公子,我已尽力,也该告辞了。”!
“夏之日,冬之夜,百岁之后,归于其居。!
她醒转,露出了一个惨淡的笑,张了张口,想劝说那个人不要白费力,然而毒性侵蚀得她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了。仿佛觉察到怀里的人醒转,马背上的男子霍然低下头望着她,急切地说:“薛谷主,你好一些了吗?”
““青染对我说,她的癫狂症只是一时受刺激,如今应该早已痊愈。”卫风行显然已经对一切了然,和他并肩疾驰,低声道,“她一直装作痴呆,大约只是想留住你——你不要怪她。”!
从八年前他们两人抱着孩子来到药师谷,她就看出来了:。
““铮”的一声,名剑白虹竟然应声而断!。
“风,”教王看着那个无声无息进来的人,脸上浮出了微笑,伸出手来,“我的孩子,你回来了?快过来。”。
这位向来沉默的五明子看着惊天动地的变故,却仿佛根本不想卷入其中,只是挥手赶开众人:“所有无关人等,一律回到各自房中,不可出来半步!除非谁想掉脑袋!”!
如今,前任魔宫的妙风使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,静静地坐在她昔日坐过的地方,一任蝴蝶落满了肩头,翻看书卷,侃侃而谈,平静而自持——然而越是如此,霍展白越不能想象这个人心里究竟埋藏了多深的哀痛。。
“他迅速地解开了药囊,检视着里面的重重药物和器具,神态慎重,不时将一些药草放到鼻下嗅,不能确定的就转交给门外教中懂医药的弟子,令他们一一品尝,鉴定是否有毒。。
在轰然巨响中,离去的人略微怔了一怔,看住了她。。
“虽然,我更想做一个想你那样、伴着娇妻幼子终老的普通人。!
“是啊是啊,听人说,只要和他对上一眼,魂就被他收走了,他让你死你就死要你活你才能活!”。
“你为此枉担了多少年虚名,难道不盼早日修成正果?平日那般洒脱,怎么今日事到临头却扭捏起来?”旁边南宫老阁主不知底细,还在自以为好心的絮絮劝说。他有些诧异对方的冷淡,表情霍然转为严厉,“莫非……你是嫌弃她了——你觉得她嫁过人生过孩子,现在又得了这种病,配不上你这个中原武林盟主了,是不是?”。
“她唇角露出一丝笑意,喃喃:“雪怀他……就在那片天空之下,等着我。”。
踌躇了一番,他终于下了决心:也罢,既然那个死女人如此慎重叮嘱,定然有原因,如若不去送这封信,说不定会出什么大岔子。……
“爷爷,不要挖明介的眼睛,不要!”忽然间有个少年的声音响亮起来,不顾一切地冲破了阻拦,“求求你,不要挖明介的眼睛!他不是个坏人!”
霍展白低眼,督见了手巾上的斑斑墨迹,忽然间心底便被狠狠扎了一下——
否则,迟早会因此送命。。
“霍公子,”廖青染叹了口气,“你不必回去见小徒了,因为——”。
“――昨夜那番对话,忽然间就历历浮现在脑海。。
““冻硬了,我热了一下。”妙风微微一笑,又扔过来一个酒囊,“这是绿儿她们备好的药酒,说你一直要靠这个驱寒——也是热的。”。
她还有一个襁褓中的儿子,还有深爱的丈夫。她想看着孩子长大,想和夫君白头偕老。她是绝不想就这样死去的——所以,她应该感谢上苍让她在小夜死后才遇到他们两人,并没有逼着她去做这样残酷的决定。!
“高高的南天门上,赫然已有一个戴着青铜面具的人在静静等待着。……”
“从来没有人敢看他的眼睛,看过的,绝大多数也已经死去——从有记忆以来,他就习惯了这样躲闪的视线和看怪物似的眼神,没什么好大惊小怪。。
他诧异地抬起头,却看到一道雪亮的光急斩向自己的颈部!。
那是多么想永远留在那个记忆里,然而,谁都回不去了。!
他低头坐在黑暗里,听着隔壁畜生界里发出的惨呼厮杀声,嘴角无声无息地弯起了一个弧度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