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陡然间有一种恍惚,仿佛这双眼睛曾经在无数个黑夜里就这样地凝视过他。他颓然松开了手,任凭她将金针刺落,刺入武学者最重要的气海之中。
应该是牢狱里太过寒冷,她断断续续地咳嗽起来,声音清浅而空洞。
一条手巾轻轻覆上来,替她擦去额上汗水。。
瞳表情漠然——自从知道中的是七星海棠之毒后,他就没想过还能活下去。。
“村庄旁,巨大的冷杉树林立着,如同一座座黑灰色的墓碑指向灰冷的雪空。只有荒原里的雪还是无穷无尽地落下,冷漠而无声,似乎要将所有都埋葬。!”
他侧头,拈起了一只肩上的夜光蝶,微笑道:“只不过我不像他执掌修罗场,要随时随地准备和人拔剑拼命——除非有人威胁到教王,否则……”他动了动手指,夜光蝶翩翩飞上了枝头:“我对任何人都没有杀意。”。
那一瞬间,为了这个极其机密的任务舍命合作的两人,心里是真的想置对方于死地的吧?!
然而教王又是何等样人?
“她中了七星海棠的毒,七日后便会丧失神志——我想她是不愿意自己有这样一个收梢。”女医者发出了一声叹息,走过来俯身查看着伤口,“她一定是极骄傲的女子。”
妙风微微一怔,笑:“不必。腹上伤口已然愈合得差不多了。”。
她斜斜瞄了他一眼:“可让奴家看了好生心疼呢!”。
“所以,下手更不能容情。!
她还有一个襁褓中的儿子,还有深爱的丈夫。她想看着孩子长大,想和夫君白头偕老。她是绝不想就这样死去的——所以,她应该感谢上苍让她在小夜死后才遇到他们两人,并没有逼着她去做这样残酷的决定。。
旋那一瞬间,他想起了遥远得近乎不真实的童年,那无穷无尽的黑夜和黑夜里那双明亮的眼睛……她叫他弟弟,拉着他的手在冰河上嬉戏追逐,那样地快乐而自在——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,才能让那种短暂的欢乐在生命里再重现一次?。
“他的血沿着她手指流下来,然而他却恍如不觉。!
“薛谷主!”他惊呼一声,连忙将她从雪地上抱起。!
“姐姐,我是来请你原谅的,”黑衣的教王用手一寸寸地拂去碑上积雪,喃喃低语,“一个月之后,‘血河’计划启动,我便要与中原鼎剑阁全面开战!”
“那一瞬,妙水霍然转身,手腕一转抓住了薛紫夜:“一起走!”!
霍展白铮铮望着这个同僚和情敌:这些年,他千百次地揣测当初秋水为何忽然下嫁汝南徐家,以为她遭到胁迫,或者是变了心——却独独未想到那个理由竟然只是如此的简单。。
“那一战七剑里损失大半人手,各门派实力削弱,中原武林激烈的纷争也暂时缓和了下来。仿如激流冲过最崎岖艰险的一段,终于渐渐趋于平缓。。
“千叠!”双眸睁开的刹那,凌厉的紫色光芒迸射而出。。
妙水面上虽还在微笑,心下却打了一个突愣:这个女人,还在犹豫什么?!
“他已经走了,”霍展白轻轻拍着她背,安慰道,“好了,别想了……他已经走了,那是他自己选的路。你无法为他做什么。”。
“霍展白沉默,许久许久,开口:“我会一辈子照顾她。”。
出来前,教王慎重嘱托,令他务必在一个月内返回,否则结局难测。。
“片刻,孩子的哭叫便停止了。!
得了准许,他方才敢抬头,看向玉座一侧被金索系着的那几头魔兽,忽然忍不住色变。。
在酒坛空了之后,他们就这样在长亭里沉沉睡去。。
“妙风不知是何时醒来的,然而眼睛尚未睁开,便一把将她抱起,从马背上凭空拔高了一丈,半空中身形一转,落到了另一匹马上。她惊呼未毕,已然重新落地。。
妙风跟在她后面,轻得听不到脚步声。……
——二十多年的死寂生活,居然夺去了他流露感情的能力!
他被吓得哭了,却还是不敢去拿那把刀。
不知不觉,她沿着冷泉来到了静水湖边。这个湖由冷泉和热泉交汇而成,所以一半的水面上热气袅袅,另一半却结着厚厚的冰。。
“雪怀,姐姐……”穿着黑色绣金长袍的人仰起头来,用一种罕见的热切望着那落满了雪的墓碑——他的瞳仁漆黑如夜,眼白却是诡异的淡淡蓝色,璀璨如钻石,竟令人不敢直视。。
“在两人身形相交的刹那,铜爵倒地,而妙风平持的剑锋上掠过一丝红。。
“飘飞的帷幔中,蓝衣女子狐一样的眼里闪着快意的光,看着目眦欲裂的老人,“是啊……是我!薛紫夜不过是引开你注意力的幌子而已——你这种妖怪一样的人,光用金针刺入,又怎么管用呢?除非拿着涂了龙血之毒的剑,才能钉死你啊!”。
原来……那就是她?那就是她吗?!!
“看来,无论如何,这一次的刺杀计划又要暂时搁置了。……”
“知道是妙水已然等得不耐,薛紫夜强自克制,站起身来:“我走了。”。
一直沉默的妙风忽然一震,瞬地抬起了头,不敢相信地望向薛紫夜——什么?她、她知道?她早就知道自己是凶手?!。
——难道,竟是那个人传来的消息?他、他果然还活着吗!!
她微微叹了口气,抬起一只手想为他扯上落下的风帽,眼角忽然瞥见地上微微一动,仿佛雪下有什么东西在涌起—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