每年江南冬季到来的时候，鼎剑阁的新阁主都会孤身来药王谷，并不为看病，只是去梅树下静静坐一坐，独饮几杯，然后离去。陪伴他来去的，除了那只通人性的雪鹞，杦只有药王谷的那个神秘的新谷主雅弥。

    他无力地低下了头，用冰冷的手支撑着火热的额头，感觉到胸口几乎窒息的痛楚。

    她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，只看着对方捧出了一把的回天令。。

    看来，那个号称修罗场绝顶双璧之一的妙风，方才也受了不轻的伤呢。。

    ““都说七星海棠无药可解，果然是错的。”薛紫夜欢喜地笑了起来，“二十年前，临夏师祖为此苦思一个月，呕心沥血而死——但，却也终于找到了解法。！”

    他后悔手上曾沾了那么多的血，后悔伤害到眼前这个人吗？。

    “明介呢？”薛紫夜反问，站了起来，“我要见他。”！

    妙风微微笑了笑，摇头：“修罗场里，没有朋友。”

    他没有再去看——仿佛生怕自己一回头，便会动摇。

    “好了。”霍展白微笑，吐出一口气。。

    她在齐膝深的雪里跋涉，一里，两里……风雪几度将她推倒，妙风输入她体内的真气在慢慢消失，她只觉得胸中重新凝结起了冰块，无法呼吸，踉跄着跌倒在深雪里。。

    “他说得很慢，说一句，便在尸体上擦一回剑，直到沥血剑光芒如新。！

    他们喝得非常尽性，将一整坛的陈年烈酒全部喝完。后面的记忆已经模糊，他只隐约记得两人絮絮说了很多很多的话，关于武林，关于天下，关于武学见地――。

    旋他想问她，想伸出手去抹去她眼角的泪光，然而在指尖触及脸颊前，她却在雪中悄然退去。她退得那样快，仿佛一只展翅的白蝶，转瞬融化在冰雪里。。

    “得了那一瞬间的空当，薛紫夜已然长身站起，将药囊抓起，狠狠击向了教王，厉叱：“恶贼！这一击，是为了十二年前为你所杀的摩迦一族！”！

    “呵，”灯火下，那双眼睛的主人笑起来了，“不愧是霍七公子。”！

    两人足间加力，闪电般地扑向六位被吊在半空的同僚，双剑如同闪电般地掠出，割向那些套喉的银索。只听铮的一声响，有断裂的声音。一个被吊着的人重重下坠。

    “可是……今天他的伤太多了。就算八只手，只怕也来不及吧？！

    “啊？！”正在几个侍女商量进退的时候，庭院里却传来了一声惊呼，震动内外，“这、这是干吗？”。

    ““是呀，难得天晴呢——终于可以去园子里走一走了。”。

    是的，那是谎言。她的死，其实是极其惨烈而决绝的。。

    “没有。”妙风平静地回答，“谷主的药很好。”！

    除了教王，从来没有人会在意他的生死。而西归路上，种种变乱接踵而至，身为保护人的自己，却反而被一个不会武功的女子一再相救。。

    ““你是怕我趁机刺杀教王？”薛紫夜愤然而笑，冷嘲道，“明介还在你们手里，我怎么敢啊，妙风使！”。

    难道……就是因为他下意识说了一句“去死”？。

    “——浪迹天涯的落魄剑客和艳冠青楼的花魁，毕竟是完全不同两个世界里的人。她是个聪明女人，这样犯糊涂的时候毕竟也少。而后来，她也慢慢知道：他之所以会到这种地方来，只因为实在是没有别的地方可去。！

    “教王既然对外掩饰他的伤情，必然还会如平日那样带着灰獒去山顶的乐园散步，”他望着云雪笼罩的昆仑绝顶，冷冷道，“我先回修罗场的暗界冥想静坐，凝聚瞳力——三日后，我们就行动！”。

    ——跟了谷主那么些年，她不是不知道小姐脾气的。。

    “然而妙水的全副心神都用在对付妙风上，竟毫无觉察。。

    这一瞬的妙风仿佛换了一个人，曾经不惊飞蝶的身上充满了令人无法直视的凛冽杀气。脸上的笑容依旧存在，但那种笑，已然是睥睨生死、神挡杀神的冷笑。……

    他们当时只隔一线，却就这样咫尺天涯地擦身而过，永不相逢！

    他在等待另一个风起云涌时代的到来，等待着中原和西域正邪两位高手的再度巅峰对决的时刻。在那个时候，他必然如那个女医者一样，竭尽全力、不退半步。

    ――然而，百年之后，他又能归向于何处？。

    “……”霍展白踉跄倒退，颓然坐倒，全身冰冷。。

    “他按捺不住心头的狂怒：“你是说她骗了我？她……骗了我？！”。

    “妙水默不作声地低下头，拿走了那个药囊，转身扶起妙风。。

    “快走！”妙风一掌将薛紫夜推出，拔出了雪地里的剑，霍然抬首，一击斩破虚空！！

    “那个小女孩抱着那个衣不蔽体的女人嘤嘤地哭泣，双眸黑白分明，盈润清澈。……”

    “妙水凝视着她，眼神渐渐又活了起来：“够大胆啊。你有把握？”。

    霍展白听得最后一句，颓然地将酒放下，失神地抬头凝望着凋零的白梅。。

    从来没有人敢看他的眼睛，看过的，绝大多数也已经死去——从有记忆以来，他就习惯了这样躲闪的视线和看怪物似的眼神，没什么好大惊小怪。！

    “是。”妙风一步上前，想也不想地拿起药丸放到鼻下闻了一闻，而后又沾了少许送入口中，竟是以身相试——薛紫夜抬起头看着他，眼神复杂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