短短的刹那,他经历了如此多的颠倒和错乱:恩人变成了仇人,敌手变成了亲人……剧烈的喜怒哀乐怒潮一样一波波汹涌而来。
如果说出真相,以教王的性格,一定不会放过这个当年屠村时的漏网之鱼吧?短短一瞬,他心里天人交战,第一次不敢对视教王的眼睛。
大片的雪花穿过冷杉林,无声无息地降落,转瞬就积起了一尺多深。那些纯洁无瑕的白色将地上的血迹一分一分掩盖,也将那横七竖八散落在林中的十三具尸体埋葬。。
“明介!”她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,“明介!”。
“应该是牢狱里太过寒冷,她断断续续地咳嗽起来,声音清浅而空洞。!”
十二年前那场大劫过后,师傅曾带着她回到这里,仔细收殓了每一个村民的遗骸。所有人都回到了这一片祖传的坟地里,在故乡的泥土里重聚了——唯独留下了雪怀一个人还在冰下沉睡。他定然很孤独吧?。
“好了,事情差不多都了结了。”瞳抬头看着霍展白,唇角露出冷笑,“你们以为安排了内应,趁着教中大乱,五明子全灭,我又中毒下狱,此次便是手到擒来?”!
然而那样可怖的剧毒一沾上舌尖,就迅速扩散开去,薛紫夜语速越来越慢,只觉一阵眩晕,身子晃了一下几乎跌倒。她连忙从怀里倒出一粒碧色药丸含在口里,平息着剧烈侵蚀的毒性。
他疾步沿着枫林小径往里走,还没进去,却看到霜红站在廊下,对他摆了摆手。
“好!”徐重华大笑起来,“联手灭掉七剑,从此中原西域,便是你我之天下!”。
“那你又为什么做瞳的狗。”妙风根本无动于衷,“彼此都无须明白。”。
“那种悲恸只爆发了一瞬,便已然成为永久的沉默。霍展白怔怔地抬起头,有些惊讶地看着多年来第一次对自己如此亲近的女子,眼里露出了一种苦涩的笑意。!
“追!”徐重华一声低叱,带头飞掠了出去,几个起落消失。。
旋摩迦一族!。
“他漫步走向庭院深处,忽然间,一个青衣人影无声无息地落下来。!
霍展白蓦地震了一下,睁开了眼睛:“非非……我这次回来,是想和你说——”!
只有她自己知道,她早已在不知何时失去了他。
“雪花如同精灵一样扑落到肩头,顽皮而轻巧,冰冷地吻着他的额头。妙风低头走着,压制着体内不停翻涌的血气,唇角忽然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——是的,也该结束了。等明日送她去见了教王,治好了教王的病,就该早早地送她下山离去,免得多生枝节。!
一个多月前遇到薛紫夜,死寂多年的他被她打动,心神已乱的他无法再使用沐春风之术。然而在此刻,在无数绝望和痛苦压顶而来的瞬间,仿佛体内有什么忽然间被释放了。他的心神忽然重新枯寂,不再犹豫,也不在彷徨——。
“薛紫夜将桌上的药枕推了过去:“先诊脉。”。
他叫了一声,却不见她回应,心下更慌,连忙过去将她扶起。。
他一个人承受这种记忆已然足够,何苦再多一个人受折磨?!
“而我……而我非常抱歉——我没能保住薛谷主的性命。”。
““果然是你们。”妙风的剑钉住了雪下之人的手臂,阻止他再次雪遁,冷冷开口道,“谁的命令?”。
他看着她,眼里有哀伤和歉意。。
“她用颤抖的手将碎土撒下。夹杂着雪的土,一分分地掩盖上了那一张苍白的脸——她咬着牙,一瞬不移地望着那张熟悉的脸。这把土再撒下去,就永远看不到了……没有人会再带着她去看北极光,没有人在她坠入黑暗冰河的瞬间托起她。!
薛紫夜眼睛瞬间雪亮,手下意识地收紧:“教王?”。
暮色中,废弃的村落里,有一个长久跪在墓前的人。。
““哦……”她笑了一笑,“看来,你们教王,这次病得不轻哪。”。
话没有问完便已止住。妙风破碎的衣襟里,有一支短笛露了出来——那是西域人常用的乐器筚篥,牛角琢成,装饰着银色的雕花,上面那明黄色的流苏已然色彩黯淡。……
到底是什么样的力量,居然能让她都觉得惊心?
黑暗里,眼睛牢牢地贴着送饭的口子往外看,孩子用力摇晃着锁链,爆发出了怒吼:“我要出去!放我出去!快放我出去!该死的,放我出去!”
那里,和獒犬锁在一起的,居然还有一个人!。
她犯了医者最不能犯的一种罪。。
““晚来天欲雪,能饮一杯无?”。
“他忽然一个踉跄,露出了痛苦的表情。。
霍展白手指一紧,白瓷酒杯发出了碎裂的细微声音,仿佛鼓起了极大的勇气,终于低声开口:“她……走得很安宁?”!
“仿佛被看不见的引线牵引,教王的手也一分分抬起,缓缓印向自己的顶心。……”
“她吞下了后面的半句话——只可惜,我的徒儿没有福气。。
薛紫夜愣住——沐春风之术会从内而外地改变人的气质和性格,让修习者变得圆融宁和,心无杂念,那种微笑,也就是这样由内而外自然流露出来的。而从一开始看到妙风起,她就知道他十多年来修习精深,已然将本身气质与内息丝丝入扣地融合在一起了。。
“嗯?”薛紫夜支起下巴看着他,眼色变了变,忽地眯起了眼睛笑,“好吧,那你赶快多多挣钱,还了这六十万的诊金。我谷里有一群人等米下锅呢!”!
——那是他这一生里从未有过、也不会再有的温暖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