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将永远记得她在毒发时候压抑着的战栗，记得她的手指是怎样用力地握紧他的肩膀，记得她在弥留之际仰望着冷灰色的大雪苍穹，用一种孩童一样的欣悦欢呼。当然，也记得她咽喉里那样决然刺入死穴的那枚金针——这些记忆宛如一把刀，每回忆一次就在心上割出一道雪淋淋的伤口，只要他活着一日，这种凌迟便永不会停止。
——她的笑容在眼前反复浮现，只会加快他崩溃的速度。
故国的筚篥声又在记忆里响起来了，幽然神秘，回荡在荒凉的流亡路上。回鹘人入侵了家园，父王带着族人连夜西奔，想迁徙往罗普重建家园。幼小的自己躲在马背上，将脸伏在姐姐的怀里，听着她用筚篥沿路吹响《折柳》，在流亡的途中追忆故园。。
“族里又出了怪物！老祖宗就说，百年前我们之所以被从贵霜国驱逐，就是因为族里出过这样一个怪物！那是妖瞳啊！”。
“不知是否幻觉，他恍惚觉得她满头的青丝正在一根一根地变成灰白。！”
“夏浅羽他们的伤，何时能恢复？”沉默中，他忽然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。。
她咬紧了牙，默默点了点头。！
她为什么不等他？为什么不多等一天呢？
那人的声音柔和清丽，竟是女子口声，让差吏不由微微一惊。
——难道那个该死的女人转头就忘记了他的忠告，将这条毒蛇放了出来？。
屋里的孩子被他们两个这一声惊呼吓醒了，哇哇地大哭。。
“种种恩怨深种入骨，纠缠难解，如抽刀断水，根本无法轻易了结。！
一路向南，飞向那座水云疏柳的城市。。
旋——可能是过度使用瞳术后造成的精神力枯竭，导致引发了这头痛的痼疾。。
“妙风不知是何时醒来的，然而眼睛尚未睁开，便一把将她抱起，从马背上凭空拔高了一丈，半空中身形一转，落到了另一匹马上。她惊呼未毕，已然重新落地。！
她用颤抖的手将碎土撒下。夹杂着雪的土，一分分地掩盖上了那一张苍白的脸——她咬着牙，一瞬不移地望着那张熟悉的脸。这把土再撒下去，就永远看不到了……没有人会再带着她去看北极光，没有人在她坠入黑暗冰河的瞬间托起她。！
然而抬起头，女医者却忽然愣住了——
““好了，事情差不多都了结了。”瞳抬头看着霍展白，唇角露出冷笑，“你们以为安排了内应，趁着教中大乱，五明子全灭，我又中毒下狱，此次便是手到擒来？”！
霍展白来不及多想，一把抓起墨魂剑，瞬地推开窗追了出去。。
“霜红压低声音，只细声道：“谷主还说，如果她不能回来，这酒还是先埋着吧。独饮容易伤身。等你有了对饮之人，再来——”。
那是多么想永远留在那个记忆里，然而，谁都回不去了。。
妙火点了点头：“那么这边如何安排？”！
他无力地低下了头，用冰冷的手支撑着火热的额头，感觉到胸口几乎窒息的痛楚。。
“他想站起来，然而四肢上的链子陡然绷紧，将他死死拉住，重新以匍匐的姿势固定在地上。。
妙水施施然点头：“大光明宫做这种事，向来不算少。”。
“不到片刻，薛紫夜轻轻透出一口气，动了动手指。！
她在一瞬间被人拎了起来，狠狠地摔到了冰冷的地面上，痛得全身颤抖。。
“真是经不起考验啊，”教王拨弄着那个头颅，忽然转过眼来看他，“是不是，瞳？”。
““可惜啊……我本来是想和你一起灭了教王，再回头来对付你的。”妙水抚摩那一双已然没有了神采的眼睛，娇笑，“毕竟，在你刚进入修罗场大光明界，初次被送入乐园享受天国消魂境界的时候，还是我陪你共度良宵的呢……好歹我算是你第一个女人，还真舍不得你就这样死了。”。
原来……那就是她？那就是她吗？！……
“哎呀！”身边的绿儿等几个侍女忽然脱口惊呼起来，抬手挡住了眼睛。
“呵，”妙水身子一震，仿佛有些惊诧，转瞬笑了起来，恶狠狠地拉紧了他颈中的链子，“都落到这地步了，还来跟我耍聪明？猜到了我的计划，只会死得更快！”
那场血腥的屠杀已经过去了十二年。可那一对少年男女从冰上消失的瞬间，还烙印一样刻在他的记忆里——如果那个时候他手下稍微容情，可能那个叫雪怀的少年就已经带着她跑远了吧？就可以从那场灭顶之灾里逃脱，离开那个村子，去往极北的冰之海洋，从此后隐姓埋名地生活。。
“妙风……”教王喘息着，眼神灰暗，喃喃道，“你，怎么还不回来！”。
““雅弥，不要哭！”在最后一刻，她严厉地叱喝，“要像个男子汉！”。
“这个救人的医者，会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吧？。
“是。”霍展白恭恭敬敬地低头，“有劳廖前辈了。”！
““没有。”妙风平静地回答，“谷主的药很好。”……”
“七雪？第六夜霍展白在扬州二十四桥旁翻身下马。。
“来！”。
“‘在有生之年，令中原西域不再开战。’”雅弥认真地看着他，将那个约定一字一字重复。！
这个乐园是大光明宫里最奢华销魂的所在，令所有去过的人都流连忘返。即便是修罗场里的顶尖杀手，也只有在立了大功后才能进来获取片刻的销魂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