忽然间,霍展白记起了那一日在乌里雅苏台雪原上和妙风的狭路相逢——妙风怀里那个看不到脸的人,将一只苍白的手探出了狐裘,仿佛想在空气中努力地抓住什么。
暮色初起的时候,霍展白和廖青染准备南下临安。
啊……又要开始被这群女人围观了吗?他心里想着,有些自嘲。。
他将永远记得她在毒发时候压抑着的战栗,记得她的手指是怎样用力地握紧他的肩膀,记得她在弥留之际仰望着冷灰色的大雪苍穹,用一种孩童一样的欣悦欢呼。当然,也记得她咽喉里那样决然刺入死穴的那枚金针——这些记忆宛如一把刀,每回忆一次就在心上割出一道雪淋淋的伤口,只要他活着一日,这种凌迟便永不会停止。。
““小心!”廖青染在身后惊呼,只听“哧啦”一声响,霍展白肩头已然被利刃划破。然而他铁青着脸,根本不去顾及肩头的伤,掌心内力一吐,瞬间将陷入疯狂的女子震晕过去。!”
雪鹞绕着薛紫夜飞了一圈,依依不舍地叫了几声,落到主人的肩上。霍展白策马走出几步,忽然勒转马头,对她做了一个痛饮的手势:“喂,记得埋一坛‘笑红尘’去梅树下!”。
霍展白抬起头,看到了一头冰蓝色的长发,失声道:“妙风?”!
那一瞬间,他想起了遥远得近乎不真实的童年,那无穷无尽的黑夜和黑夜里那双明亮的眼睛……她叫他弟弟,拉着他的手在冰河上嬉戏追逐,那样地快乐而自在——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,才能让那种短暂的欢乐在生命里再重现一次?
霍展白站在荒草蔓生的破旧院落里,有些诧异。
半年前,在刺杀敦煌城主得手后来不及撤退,他一度被守护城主的中原武林擒获,关押了整整一个月才寻到机会逃离。为了逼他吐露真相,那些道貌岸然的正派人士用尽各种骇人听闻的手段——其中,就尝试过用药物击溃他的神智。。
那个年轻的教王没有说一句话,更没有任何的杀气,只是默不作声地在他面前坐下,自顾自地抬手拿起酒壶,注满了自己面前地酒杯――然后,拿起,对着他略微一颔首,仰头便一饮而尽。。
“七雪?第六夜霍展白在扬州二十四桥旁翻身下马。!
“婊子也比狗强。”妙水冷笑着松开了他的头发,恶毒地讥诮。。
旋内息从掌心汹涌而出,无声无息透入土地,一寸寸将万古冰封的冻土融化。。
“那之后,又是多少年呢?!
无论如何,先要拿到龙血珠出去!霍展白还在这个谷里,随时随地都会有危险!!
她在齐膝深的雪里跋涉,一里,两里……风雪几度将她推倒,妙风输入她体内的真气在慢慢消失,她只觉得胸中重新凝结起了冰块,无法呼吸,踉跄着跌倒在深雪里。
“廖青染俯身一搭脉搏,查看了气色,便匆忙从药囊里翻出了一瓶碧色的药:“断肠散。”!
薛紫夜只是扶住了他的肩膀,紧紧固定着他的头,探身过来用舌尖舔舐着被毒瞎的双眼。。
“他的语声骤然起了波澜,有无法克制的苦痛涌现。。
然而,随后进入的夏浅羽毕竟武艺高出前面几位一筹,也机灵得多,虽然被瞳术迎面击中,四肢无法移动,却在千钧一发之际转头避开了套喉银索,发出了一声惊呼:“小心!瞳术!”。
――然而,百年之后,他又能归向于何处?!
“教王……”有些犹豫的,她开口欲言。。
“多么可笑的事情――新任的鼎剑阁阁主居然和魔宫的新任教王在药王谷把盏密谈,倾心吐胆如生死之交!。
他颓然跪倒在雪中,一拳砸在雪地上,低哑地呼号着,将头埋入雪中——冰冷的雪湮没了他滚烫的额头,剧烈的悲怒在心中起伏,狂潮一样交替,然而他却不知道怎样才能让这样的巨浪找到一个宣泄的出口。。
“所有的杀气忽然消散,他只觉得无穷无尽的疲倦,缓缓合起眼睛,唇角露出一个苦笑。!
那是先摧毁人的心脑,再摧毁人身体的毒——而且,至今完全没有解药!。
瞳醉醺醺地伏倒在桌面上,却将一物推到了他面前:“拿去!”。
“在药师谷的那一段短短时间里,他看到过他和那个人之间,有着怎样深挚的交情。她才刚离开,如果自己就在这里杀了霍展白,她……一定会用责怪的眼神看他吧?。
凝神看去,却什么也没有。八匹马依然不停奔驰着,而这匹驮了两人的马速度明显放缓,喘着粗气,已经无法跟上同伴。……
原来……自己的身体,真的是虚弱到了如此吗?
雪怀死在瞬间,犹自能面带微笑;而明介,则是在十几年里慢慢死去的。
他忽然抬起手,做了一个举臂当头拍向自己天灵盖的手势!。
没错……这次看清楚了。。
“啊……终于,再也没有她的事了。。
““廖前辈。”霍展白连忙伸臂撑住门,“是令徒托我传信于您。”。
霍展白站住了璇玑位,墨魂剑下垂指地,静静地看着那一匹越来越近的奔马。!
“雅弥点了点头,微笑道:“这世上的事,谁能想得到呢?”……”
“那一瞬间,濒死的她感到莫名的喜悦,以惊人的力气抬起了手,想去触摸那个声音的来源——然而因为剧毒的侵蚀,却无法发出一个字来。。
妙风微微一惊,顿住了脚步,旋即回手,将她从雪地上抱起。。
而不同的是,这一次,已然是接近于恳求。!
七星海棠的毒,真的是无药可解的吗?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