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一瞬间，他想起了遥远得近乎不真实的童年，那无穷无尽的黑夜和黑夜里那双明亮的眼睛……她叫他弟弟，拉着他的手在冰河上嬉戏追逐，那样地快乐而自在——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，才能让那种短暂的欢乐在生命里再重现一次？

    修罗场里出来的杀手有多坚忍，没有人比他更了解。

    “脸上尚有笑容。”。

    今年的十个病人已然看完了，新一轮的回天令刚让霜红带出谷去，和往年一样沿路南下，从江湖上不同的几个地方秘密发送出去，然后再等着得了的人送回来求医——薛紫夜一时得了闲，望着侍女们在药圃里忙碌地采摘和播种各种草药，忽然间又觉得恍惚。。

    ““你尽管动手。”瞳击掌，面无表情地发话，眼神低垂，凝视着手里一个羊脂玉小瓶——那，还是那个女子临去时，留给他的最后纪念。！”

    妖魔的声音一句句传入耳畔，和浮出脑海的记忆相互呼应着，还原出了十二年前那血腥一夜的所有真相。瞳被那些记忆钉死在雪地上，心里一阵一阵凌迟般地痛，却无法动弹。。

    “呵，我开玩笑的，”不等他回答，薛紫夜又笑了，松开了帘子，回头，“送出去的东西，哪有要回来的道理。”！

    怎么会变成这样？怎么会变成这样呢？

    原来这一场千里的跋涉，只不过是来做最后一次甚至无法相间的告别。

    他看着她，眼里有哀伤和歉意。。

    在那个失去孩子的女子狂笑着饮下毒药的刹那，千里之外有人惊醒。。

    “妙风默然低下了头，不敢和她的眼光对视。！

    霍展白一惊，沉默着，露出了苦笑。。

    旋“哎，我方才……晕过去了吗？”感觉到身后抵着自己的手掌，立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，她苦笑了起来，微微有些不好意思——她身为药师谷谷主，居然还需要别人相救。。

    “妙水一惊，堪堪回头，金杖便夹着雷霆之势敲向了她的天灵盖！！

    “难得你又活着回来，晚上好好聚一聚吧！”他捶了霍展白一拳，“我们几个人都快一年没碰面了。”！

    “你……”薛紫夜怒斥，几度想站起来，又跌倒在冰冷的地面上。

    “——只不过那个女人野蛮得很，不知道老阁主会不会吃得消？谷中的白梅也快凋谢了吧？只希望秋水的病早日好起来，他也可以脱身去药师谷赴约。！

    “嘘。”妙水却竖起手指，迅速向周围看了一眼，“我可是偷偷过来的。”。

    “一切灰飞烟灭。。

    “辛苦了，”霍展白看着连夜赶路的女子，无不抱歉，“廖……”。

    那一块布巾在风雪里猎猎飞舞，上面的几行字却隐隐透出暖意来：！

    他说什么？他说秋水是什么？。

    “她看着信，忽然顿住了，闪电般地抬头看了一眼霍展白。。

    他出嫁已然有十数载，韶华渐老。昔日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也已到了而立之年，成了中原武林的霸主，无数江湖儿女憧憬仰慕的对象。。

    “——星圣女娑罗只觉得心惊：瞳执掌修罗场多年，培养了一批心腹，此刻修罗场的杀手精英们，居然都无声无息地集结在了此处？！

    为什么不躲？方才，她已然用尽全力解开了他的金针封穴。他为什么不躲！。

    原来……那就是她？那就是她吗？！。

    “他想站起来，然而四肢上的链子陡然绷紧，将他死死拉住，重新以匍匐的姿势固定在地上。。

    半年前，在刺杀敦煌城主得手后来不及撤退，他一度被守护城主的中原武林擒获，关押了整整一个月才寻到机会逃离。为了逼他吐露真相，那些道貌岸然的正派人士用尽各种骇人听闻的手段——其中，就尝试过用药物击溃他的神智。……

    “不是那个刀伤。”薛紫夜在一堆的药丸药材里拨拉着，终于找到了一个长颈的羊脂玉瓶子，“是治冰蚕寒毒的——”她拔开瓶塞，倒了一颗红色的珠子在掌心，托到妙风面前，“这枚‘炽天’乃是我三年前所炼，解冰蚕之毒最是管用。”

    薛紫夜心下隐隐有了怒意，蹙眉：“究竟是谁要看诊？”

    纤细的腰身一扭，便坐上了那空出来的玉座，娇笑：“如今，这里归我了！”。

    临安刚下了一场雪，断桥上尚积着一些，两人来不及欣赏，便策马一阵风似的踏雪冲过了长堤，在城东郊外的九曜山山脚翻身落马。。

    ““这位客官，你是……”差吏迟疑着走了过去，开口招呼。。

    “这个位于极北漠河旁的幽谷宛如世外桃源，鸡犬相闻，耕作繁忙，仿佛和那些江湖恩怨、武林争霸丝毫不相干。外面白雪皑皑风刀霜剑，里面却是风和日丽。。

    “好！好！好！”他重重拍着玉座的扶手，仰天大笑起来，“那么，如你们所愿！”！

    “两人又是默然并骑良久，卫风行低眉：“七弟，你要振作。”……”

    “她缓缓醒转，妙风不敢再移开手掌，只是一手扶着她坐起。。

    然而，这些问题，他终究没有再问出口来。。

    出来前，教王慎重嘱托，令他务必在一个月内返回，否则结局难测。！

    “算我慈悲，不让你多受苦了，”一路追来的飞翩显然也是有伤在身，握剑的手有些发抖，气息甫平，“割下你的头，回去向瞳复命！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