霍展白听得最后一句,颓然地将酒放下,失神地抬头凝望着凋零的白梅。
那一段路,仿佛是个梦——漫天漫地的白,时空都仿佛在一瞬间凝结。他抱着垂死的人在雪原上狂奔,散乱的视线,枯竭的身体,风中渐渐僵硬冰冷的双手,大雪模糊了过去和未来……只有半空中传来白鸟凄厉的叫声,指引他前进的方向。
“就算是好话,”薛紫夜面沉如水,冷冷道,“也会言多必失。”。
大雪还在无穷无尽地落下,鹅毛一样飘飞,落满了他们两个人全身。风雪里疾驰的马队,仿佛一道闪电撕裂开了漫天的白色。。
“妙水怔了一下,看着这个披着金色猞猁裘的紫衣女子,一瞬间眼里仿佛探出了无形的触手轻轻试探了一下。然而那无形的触手却是一闪即逝,她掩口笑了起来,转身向妙风:“哎呀,妙风使,这位便是药师谷的薛谷主吗?这一下,教王的病情可算无忧了。”!”
妙风微微一惊,顿了顿:“认识。”。
“圣火令?!”薛紫夜一眼看到,失声惊呼。!
“明介,好一些了吗?”薛紫夜的声音疲倦而担忧。
她却根本没有避让,依旧不顾一切地扑向那个被系在地上的人。獒犬直接扑上了她的肩,将她恶狠狠地朝后按倒,利齿噬向她的咽喉。
她习惯了被追逐,习惯了被照顾,却不懂如何去低首俯就。所以,既然他如今成了中原武林的领袖,既然他保持着这样疏离的态度,那么,她的骄傲也容许她首先低头。。
在那短暂的一段路上,他一生所能承载的感情都已全部燃烧殆尽。。
“她沉迷于那些象征命运的涡流中,看得出神,没有觉察门口一个人已悄然出现。!
他的手指停在那里,感觉到她肌肤的温度和声带微微的震动,心里忽然有一种隐秘的留恋,竟不舍得就此放手。停了片刻,他笑了一笑,移开了手指:“教王惩罚在下,自有他的原因,而在下亦甘心受刑。”。
旋在酒坛空了之后,他们就这样在长亭里沉沉睡去。。
““我不要这个!”终于,他脱口大呼出来,声音绝望而凄厉,“我只要你好好活着!”!
他倒吸了一口气,脱口道:“这——”!
路过秋之苑的时候,忽然想起了那个被她封了任督二脉的病人,不由微微一震。因为身体的问题,已经是两天没去看明介了。
“那么多的鲜血和尸体堆叠在一起,浸泡了他的前半生。!
“谷主已去往昆仑大光明宫。”。
“――昨夜那番对话,忽然间就历历浮现在脑海。。
那是……那是教王的声音!。
总好过,一辈子跪人膝下做猪做狗。!
――大醉和大笑之后,他却清楚地知道今夕已是曲终人散。。
“此夜笛中闻折柳,何人不起故园情?。
“可惜啊……我本来是想和你一起灭了教王,再回头来对付你的。”妙水抚摩那一双已然没有了神采的眼睛,娇笑,“毕竟,在你刚进入修罗场大光明界,初次被送入乐园享受天国消魂境界的时候,还是我陪你共度良宵的呢……好歹我算是你第一个女人,还真舍不得你就这样死了。”。
“刚才……刚才是幻觉吗?她、她居然听到了霍展白的声音!!
她怔了半晌,才收起了那颗用命换来的珠子,抬手招呼另外四个使女:“快,帮我把他抬到轿子里去——一定要稳,不然他的脏腑随时会破裂。”。
而他,就混在那一行追杀者中,满身是血,提着剑,和周围那些杀手并无二致。。
““薛谷主!若你执意不肯——”一直柔和悦耳的声音,忽转严肃,隐隐透出杀气。。
“别动。”头也不回,她低叱,“腹上的伤口太深,还不能下床。”……
“这样又看又摸,如果我是女人,你不负责我就去死。”霍展白恢复了平日一贯的不正经,涎着脸凑过来,“怎么样啊,反正我还欠你几十万诊金,不如以身抵债?你这样又凶又贪财的女人,除了我也没人敢要了。”
原来……自己的身体,真的是虚弱到了如此吗?
瞳表情漠然——自从知道中的是七星海棠之毒后,他就没想过还能活下去。。
——留着妙风这样的高手绝对是个隐患,今日不杀更待何时?。
“十二年前那场大劫过后,师傅曾带着她回到这里,仔细收殓了每一个村民的遗骸。所有人都回到了这一片祖传的坟地里,在故乡的泥土里重聚了——唯独留下了雪怀一个人还在冰下沉睡。他定然很孤独吧?。
““已经快三更了。”听到门响,妙水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句,“你逗留得太久了,医生。”。
劫后余生的她独居幽谷,一直平静地生活,心如止水,将自己的一生如落雪一样无声埋葬。!
“她握剑坐在玉座上,忽地抿嘴一笑:“妙风使,你存在的意义,不就是保护教王吗?如今教王死了,你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吧。”……”
““霍公子,”廖青染叹了口气,“你不必回去见小徒了,因为——”。
仿佛想起了什么,她的手开始剧烈地发抖,一分也刺不下去。。
如今,前任魔宫的妙风使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,静静地坐在她昔日坐过的地方,一任蝴蝶落满了肩头,翻看书卷,侃侃而谈,平静而自持——然而越是如此,霍展白越不能想象这个人心里究竟埋藏了多深的哀痛。!
獒犬警惕地望了薛紫夜一眼,低低呜了一声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