骑马倚斜桥，满楼红袖招。混在那些鲜衣怒马、容光焕发的寻欢少年里，霍展白显得十分刺眼：白衣破了很多洞，头发蓬乱，面色苍白——若不是薛紫夜赠与的这匹大宛名马还算威风，他大约要被玲珑花界的丫鬟们当做乞丐打出去。

    教王举袖一拂，带开了那一口血痰，看着雪地上那双依然不屈服的眼睛，脸色渐渐变得狰狞。他的手重新覆盖上了瞳的顶心，缓缓探着金针的入口，用一种极其残忍的语调，不急不缓叙述着：“好吧，我就再开恩一次——在你死之前，让你记起十二年前的一切吧！瞳！”

    他以剑拄地，向着西方勉强行走——那个女医者，应该到了乌里雅苏台吧？。

    妙风脱下身上的大氅，裹住了冰下那个面目如生的少年。。

    “那枚玄铁铸造的令符沉重无比，闪着冰冷的光，密密麻麻刻满了不认识的文字。薛紫夜隐约听入谷的江湖人物谈起过，知道此乃魔教至高无上的圣物，一直为教王所持有。！”

    叮叮几声响，手足上的金索全数脱落。。

    她在黑夜里拥抱着瞳，仿佛拥抱着多年前失去的那个少年，感觉他的肩背控制不住地颤抖。这个神经仿佛铁丝一样的绝顶杀手，情绪在刹那间完全崩溃。！

    体内那股操控自如的和煦真气已经渐渐凝滞，到了胸中仿佛被什么堵塞，再也无法上升——沐春风之术一失，如今的他只有平日的三四成功力，一身绝学也被废掉了大半。

    那一瞬间，孩子的思维化为一片空白，只有一句话响彻脑海——

    “暴雨梨花针？”他的视线落到了她腰侧那个空了的机簧上，脱口低呼。。

    何况……对于明介的金针封脑，还是一点办法也找不到……。

    “第二日醒来，已然是在暖阁内。！

    一丝血渐渐从苍白的脸上散开，沁入冰下的寒泉之中，随即又被冰冻结。然而那个微微弯着身子，保持着虚抱姿势的少年，脸上依然宁静安详。。

    旋调戏了一会儿雪鹞，她站起身来准备走，忽然又在门边停住了：“沫儿的药已经开始配了，七天后可炼成——你还来得及在期限内赶回去。”。

    “而每个月的十五，他都会从秣陵鼎剑阁赶往临安九曜山庄看望秋水音。！

    远处的雪簌簌落下，雪下的一双眼睛瞬忽消失。！

    在六剑于山庄门口齐齐翻身下马时，长久紧闭的门忽然打开，所有下人都惊讶地看到霍七公子正站在门后——他穿着一件如雪的白衣，紧握着手里纯黑色的墨魂剑，脸上尚有连日纵酒后的疲惫，但眼神却已然恢复了平日的清醒冷锐。

    “他在六剑的簇拥下疾步走出山庄，翻身上马，直奔秣陵鼎剑阁而去。！

    天亮得很慢，雪夜仿佛长得没有尽头。。

    “那一瞬，妙水霍然转身，手腕一转抓住了薛紫夜：“一起走！”。

    将十枚回天令依次铺开在地上，妙风拂了拂衣襟，行了一礼。。

    “是。”霍展白忽然笑了起来，点头，“你就放心去当你的好好先生吧！”！

    “什么？”霍展白一惊抬头，“瞳成了教王？你怎么知道？”。

    “在那个失去孩子的女子狂笑着饮下毒药的刹那，千里之外有人惊醒。。

    “老七？！”。

    “妙风默默看了她一眼，没有再说话，只是将双手按向地面。！

    寒意层层逼来，似乎要将全身的血液冻结，宛如十二年前的那一夜。。

    “妙风已去往药师谷。”。

    “第二日夜里，连夜快马加鞭的两人已然抵达清波门。。

    他一路将她的遗体千里送回，然后长跪于药师谷白石阵外的深雪里，恳求廖谷主将他收入门下，三日不起。……

    夏日漫长，冬夜凄凉。等百年之后，再回来伴你长眠。

    ——必须要立刻下山去和妙火会合，否则……

    教王……明日，便是你的死期！。

    “老实说，我想宰这群畜生已经很久了——平日你不是很喜欢把人扔去喂狗吗？”瞳狭长的眼睛里露出恶毒的笑，“所以，我还特意留了一条，用来给你收尸！”。

    ““当时参与屠杀的，还有妙风使。”妙水冷笑，看着薛紫夜脸色苍白下去，“一夜之间，杀尽了全村上下一百三十七人——这是教王亲口对我说的。呵呵。”。

    “然而，那个女子的影子却仿佛深刻入骨，至死难忘。。

    对方还是没有动静，五条垂落的金索贯穿他的身体，死死钉住了他。！

    “她还有一个襁褓中的儿子，还有深爱的丈夫。她想看着孩子长大，想和夫君白头偕老。她是绝不想就这样死去的——所以，她应该感谢上苍让她在小夜死后才遇到他们两人，并没有逼着她去做这样残酷的决定。……”

    “执掌大光明宫修罗场的瞳，每年从大光明界的杀手里选取一人，连续八年训练成八骏——一曰追风，二曰白兔，三曰蹑景，四曰追电，五曰飞翩，六曰铜爵，七曰晨凫，八曰胭脂，个个都是独当一面的杀手、修罗场最精英的部分，直接听从瞳的指挥。。

    门关上了，薛紫夜却还是望着那个背影的方向，一时间有些茫然——这个老侍女侍奉过三代谷主，知道很多的往事和秘密，故有此一劝。可是，她又怎么知道一个医者在眼睁睁看着病人走向死亡时，那种无力和挫败感呢？。

    她站在门旁头也不回地说话，霍展白看不到她的表情。！

    ——她的笑容在眼前反复浮现，只会加快他崩溃的速度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