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其实,我早把自己输给她了……”霍展白怔怔想了许久,忽然望着夜雪长长叹了口气,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话,“我很想念她啊。”
每年江南冬季到来的时候,鼎剑阁的新阁主都会孤身来药王谷,并不为看病,只是去梅树下静静坐一坐,独饮几杯,然后离去。陪伴他来去的,除了那只通人性的雪鹞,杦只有药王谷的那个神秘的新谷主雅弥。
——八骏全灭,这不啻是震动天下武林的消息!。
妙水在高高的玉座上俯视着底下,睥睨而又得意,忽地怔了一下——有一双眼睛一直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,含着说不出的复杂感情,深不见底。。
“他对着霍展白伸出手来。!”
然而不等他再说什么,瞳将酒杯掷到他面前:“不说这些。喝酒!”。
不同的是,这一次霍展白默默陪在她的身边,撑着伞为她挡住风雪。!
不知是否幻觉,他恍惚觉得她满头的青丝正在一根一根地变成灰白。
那里,隐约遍布着隆起的坟丘,是村里的坟场。
“傻话。”薛紫夜哽咽着,轻声笑了笑,“你是我的弟弟啊。”。
她微微动了动唇角,扯出一个微笑,然而青碧色的血却也同时从她唇边沁出。。
“那一夜的大屠杀历历浮现眼前——!
刚才……刚才是幻觉吗?她、她居然听到了霍展白的声音!。
旋薛紫夜微微一怔。。
“为了这个他不惜文身吞炭,不择手段——包括和瞳这样的杀手结盟。!
“雅弥,不要哭!”在最后一刻,她严厉地叱喝,“要像个男子汉!”!
他极力控制着思绪,不让自己陷入这一种莫名其妙的混乱中。苍白修长的手指,轻轻摩挲横放膝上的沥血剑,感触着冰冷的锋芒——涂了龙血珠的剑刃,隐隐散发出一种赤红色的光芒,连血槽里都密密麻麻地填满了龙血珠的粉末。
“古木兰院位于西郊,为唐时藏佛骨舍利而建,因院里有一棵五百余年的木兰而得名。而自从前朝烽火战乱后,这古木兰和佛塔一起毁于战火,此处已然凋零不堪,再无僧侣居住。!
只是睡了一觉,昨天夜里那一场对话仿佛就成了梦寐。。
““什么?”妙风一震,霍然抬头。只是一瞬,恳求的眼神便变转为狂烈的杀意,咬牙,一字一句吐出:“你,你说什么?你竟敢见死不救?!”。
这里是修罗场里杀手们的最高境界:超出六畜与生死两界,得大光明。那是多年苦练终于出头的象征,严酷的淘汰中,只有极少数杀手能活着进入光明界——活着的,都成为了大光明宫顶尖的杀手精英。就如……他和妙风。。
他挣开身上密密麻麻的绷带,正要把那套衣服换上,忽地愣了一下。!
那些幻象不停地浮现,却无法动摇他的心。他自己,本来就是一个以制造幻象来控制别人的人,又怎么会相信任何人加诸他身上的幻象呢?如今的他,已然什么都不相信了。。
““不!”霍展白一惊,下意识地脱口。。
对于谷主多年来第一次出谷,绿儿和霜红都很紧张,争先恐后地表示要随行,却被薛紫夜毫不犹豫地拒绝——大光明宫是一个怎样的地方,她又怎能让这些丫头跟着自己去冒险?。
“为了这个他不惜文身吞炭,不择手段——包括和瞳这样的杀手结盟。!
十二年前那一夜的血色,已然将他彻底淹没。。
瞳想了想,最终还是摇头:“不必。那个女人,敌友莫测,还是先不要指望她了。”。
““你这一次回来,是来向我告别的吗?”她却接着说起了刚才的话头,聪明如她,显然是早已猜到了他方才未曾说出口的下半句。。
他们喝得非常尽性,将一整坛的陈年烈酒全部喝完。后面的记忆已经模糊,他只隐约记得两人絮絮说了很多很多的话,关于武林,关于天下,关于武学见地――……
永不相逢!
遥远的北方,冰封的漠河上寒风割裂人的肌肤,呼啸如鬼哭。
霍展白不出声地倒吸了一口气——看这些剑伤,居然都出自于同一人之手!。
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那个修罗场的杀手之王。瞳是极其危险的人,昔年教王要他不离左右地护卫,其实主要就是为了防范这个人。。
“很多时候,谷里的人看到他站在冰火湖上沉思――冰面下那个封冻了十几年的少年已然随薛谷主一起安葬了,然而他依然望着空荡荡的冰面出神,仿佛透过深不见底的湖水看到了另一个时空。没有人知道他在等待着什么――。
“鼎剑阁成立之初,便设有四大名剑,作为护法之职。后增为八名,均为中原武林各门各派里的精英。而这个夏浅羽是华山派剑宗掌门人的独子,比霍展白年长一岁,在八剑里排行第四。虽然出身名门,生性却放荡不羁,平日喜欢流连风月场所,至今未娶。。
他跪在连绵的墓地里,一动不动,任凭大雪落满肩头。!
““是。”妙风垂下头。……”
““你……”薛紫夜怒斥,几度想站起来,又跌倒在冰冷的地面上。。
在以后无数个雪落的夜里,他经常会梦见一模一样的场景,苍穹灰白,天地无情,那种刻骨铭心的绝望令他一次又一次从梦中惊醒,然后在半夜里披衣坐起,久久不寐。。
——院墙外露出那棵烧焦的古木兰树,枝上居然孕了一粒粒芽苞!!
“冬之夜,夏之日。百岁之后,归于其室。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