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炷檀香插在雪地上,暮色衬得黯淡的一点红光隐约明灭。
大光明宫那边,妙水和修罗场的人,都还在等待着他归来——
“呵,不用。”她轻笑,“他的救命恩人不是我。是你,还有……他的母亲。”。
“你干什么?”霜红怒斥,下意识地保护自己的病人。。
“那一战七剑里损失大半人手,各门派实力削弱,中原武林激烈的纷争也暂时缓和了下来。仿如激流冲过最崎岖艰险的一段,终于渐渐趋于平缓。!”
他回忆着那一日雪中的决斗,手里的剑快如追风,一剑接着一剑刺出,似要封住那个假想中对手的每一步进攻:月照澜沧,风回天野,断金切玉……“刷”的一声,在一剑当胸平平刺出后,他停下了手。。
他接二连三地削断了同僚们的手筋,举止利落,毫不犹豫——立下了这样的大功,又没了可以和他一争长短的强劲对手,这个鼎剑阁、这个中原武林,才算是落入了囊中。!
这个女人……这个女人,是想杀了他!
他看着她,眼里有哀伤和歉意。
霍展白一时间怔住,不知如何回答——是的,那个家伙当时明明可以取走薛紫夜性命,却在最后一瞬侧转了剑,只是用剑身将她击昏。这对于那个向来不留活口的修罗场第一杀手来说,的确是罕见的例外。。
而且,他也是一个能孚众的人。无论多凶狠的病人,一到了他手上便也安分听话起来。。
“瞳触摸着手心沉重冰冷的东西,全身一震:这、这是……教王的圣火令?!
雪瞬间纷飞,掩住了那人的身形。。
旋他迅速地解开了药囊,检视着里面的重重药物和器具,神态慎重,不时将一些药草放到鼻下嗅,不能确定的就转交给门外教中懂医药的弟子,令他们一一品尝,鉴定是否有毒。。
““你好好养伤,”擦去了嘴角渗出的一行血,薛紫夜松开了手,低语,“不要再担心教王。”!
廖青染叹息了一声,低下头去,不忍看那一双空茫的眼睛。!
暮色深浓,已然有小雪依稀飘落,霍展白在奔驰中仰头望着那些落下来的新雪,忽然有些恍惚:那个女人……如今又在做什么呢?是一个人自斟自饮,还是在对着冰下那个人自言自语?
“快来抓我啊……抓住了,就嫁给你呢。”!
妙风依然只是微笑,仿佛戴着一个永恒的面具:“薛谷主无须担心。”。
“呼啸的狂风里,两人并骑沿着荒凉的驿道急奔,雪落满了金色的猞猁裘。。
“你知道吗?药师谷的开山师祖,也曾是个杀人者。”。
——毕竟,从小到大这么多年来,他从来未曾公然反抗过教王。!
“霍展白,我希望你能幸福。”。
““不过,谷主最近去了昆仑给教王看病,恐怕好些日子才能回来。”霜红摸了摸雪鹞的羽毛,叹了口气,“那么远的路……希望,那个妙风能真的保护好谷主啊。”。
那一眼之后,被封闭的心智霍然苏醒过来。她唤醒了在他心底里沉睡的那个少年雅弥,让他不再只是一柄冰冷的利剑。。
“第二日夜里,连夜快马加鞭的两人已然抵达清波门。!
妙风一惊,闪电般回过头去,然后同样失声惊呼。。
“死女人,我明明跟你说了,千万不要解他的血封——”霍展白忍不住发作,觉得这个女人实在是不可理喻,“他是谁?魔教修罗场的第一杀手!你跟他讲什么昔日情谊?见鬼!你真的是死了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!”。
“妙水哧地一笑,提起了剑对准了他的心口:“这个啊,得看我高不高兴。”。
原来,真的是命中注定——……
“但凭谷主吩咐。”妙风躬身,足尖一点随即消失。
然而刚笑了一声,便戛然而止。
霍展白沉吟片刻,目光和其余几位同僚微一接触,也便有了答案。。
妙风微微笑了笑,只是加快了速度:“修罗场出来的人,没有什么撑不住的。”。
“年轻的教王立起手掌:“你,答应吗?”。
““忍一下。”在身上的伤口都上好药后,薛紫夜的手移到了他的头部,一寸寸地按过眉弓和太阳穴,忽然间手腕一翻,指间雪亮的光一闪,四枚银针瞬间就从两侧深深刺入了颅脑!。
“绿儿,送客。”薛紫夜不再多说,转头吩咐丫鬟。!
“临安刚下了一场雪,断桥上尚积着一些,两人来不及欣赏,便策马一阵风似的踏雪冲过了长堤,在城东郊外的九曜山山脚翻身落马。……”
“又一次听到那个名字,霍展白忽然觉得心里有无穷无尽的烦躁,蓦然将手一松,把她扔下地,怒斥:“真愚蠢!他早已死了!你怎么还不醒悟?他十二年前就死了,你却还在做梦!你不把他埋了,就永远不能醒过来——”。
然后,那一杯酒被浇在了地面上,随即渗入了泥土泯灭无痕。醉眼朦胧地瞳看着那人且歌且笑,模糊地明白了对方是在赴一个永远无法实现的约――。
她转过头,看到了车厢里静静躺在狐裘中沉睡的弟子。小夜,小夜……如今不用再等百年,你就可以回到冰雪之下和那个人再度相聚。你可欢喜?!
风大,雪大。那一方布巾迎风猎猎飞扬,仿佛宿命的灰色的手帕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