妙风低下头,望着这张苍白的脸上流露出的依赖,忽然间觉得有一根针直刺到内心最深处,无穷无尽的悲哀和乏力不可遏制地席卷而来,简直要把他击溃——在他明白过来之前,一滴泪水已然从眼角滑落,瞬间凝结成冰。
睡去之前,瞳忽然抬起头看着他,喃喃道:“霍七,我不愿意和你为敌。”
那一瞬间,他想起了遥远得近乎不真实的童年,那无穷无尽的黑夜和黑夜里那双明亮的眼睛……她叫他弟弟,拉着他的手在冰河上嬉戏追逐,那样地快乐而自在——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,才能让那种短暂的欢乐在生命里再重现一次?。
霍展白在帘外站住,心下却有些忐忑,想着瞳是怎样的一个危险人物,实在不放心让薛紫夜和他独处,不由侧耳凝神细听。。
“她一叠声地厉声反问,却似乎根本不想听到他的回答,而只是在说服自己。!”
于是,他便隐姓埋名地留了下来,成为廖谷主的关门弟子。他将对武学的狂热转移到了医学上,每日都把自己关在春之园的藏书阁里,潜心研读那满壁的典籍:《标幽》《玉龙》《肘后方》《外台秘要》《金兰循经》《千金翼方》《千金方》《存真图》《灵柩》《素问难经》……放下屠刀,立地成佛。。
他们早已不再是昔年的亲密无间的姐弟。时间残酷地将他们分隔在咫尺的天涯,将他们同步地塑造成不同的人:二十多年后,他成了教王的护身符,没有感情也没有思想;而她却已然成了教王的情人,为了复仇和夺权不择手段——!
“在嫁入徐家的时候,一直在等你来阻拦我带我走……为什么你来得那么晚?
她的气息丝丝缕缕吹到了流血的肌肤上,昏迷的人渐渐醒转。
“雪儿,怎么了?”那个旅客略微吃惊,低声问,“你飞哪儿去啦?”。
已经到了扬州了,可以打开了吧?他有些迫不及待地解开了锦囊,然而眼里转瞬露出吃惊的神色——没有药丸!。
““这样的话,实在不像一个即将成为中原霸主的人说的啊……”雅弥依然只是笑,声音却一转,淡然道,“瞳,也在近日登上了大光明宫教王的宝座――从此后,你们就又要重新站到巅峰上对决了啊。”!
薛紫夜慢慢安静下去,望着外面的夜色。。
旋——怎么了?难道妙水临时改了主意,竟要向薛紫夜下手?!。
“她跌倒在铺着虎皮的车厢里,手里的东西散落一地。!
所谓的神仙眷侣,也不过如此了。!
“不用了,”薛紫夜却微笑起来,推开她的手,“我中了七星海棠的毒。”
“风雪如刀,筋疲力尽的她恍恍惚惚地站起,忽然间眼前一黑。!
她一边唠叨,一边拆开他脸上的绷带。手指沾了一团绿色的药膏,俯身过来仔仔细细地抹着,仿佛修护着一件价值连城的艺术品。。
“她没有回答,只是抬起手封住了他腹间断裂的血脉。。
“霍七,”妙空微笑起来,“八年来,你也辛苦了。”。
“是的。”他忽地微微笑了,“雅弥的确早就死了。我是骗你的。”!
然而刚笑了一声,便戛然而止。。
“他下意识地抬起头,看到了一只雪白的鹞鹰,在空中盘旋,向着他靠过来,不停地鸣叫,悲哀而焦急。。
那是星圣女娑罗——日圣女乌玛的同族妹妹。。
“命运的轨迹在此转弯。!
“一天之前,沫儿慢慢在我怀里断了最后一口气……为什么,你来得那么晚!”。
——这个女人,怎么会知道十二年前那一场血案!。
“梅花如雪而落,梅树下,那个人对着她笑着举起手,比了一个猜拳的手势。。
她因为寒冷和惊怖而在他怀里微微战栗:没有掉下去……这一次,她没有掉下去!……
七剑沉默下来,齐齐望向站在璇玑位上的霍展白。
那些马贼齐齐一惊,勒马后退了一步,然后发出了轰然的笑声:那是楼兰女子随身携带的小刀,长不过一尺,繁复华丽,只不过作为日常装饰之用,毫无攻击力。
“谷主,好了。”霜红放下了手,低低道。。
教王眼里浮出冷笑:“难道,你已经想起自己的来历了?”。
““她逃了!”夏浅羽忽然回头大呼——视线外,星圣女娑罗正踉跄地飞奔而去,消失在玉楼金阙之间。。
““薛谷主。”轿帘被从外挑起,妙风在轿前躬身,面容沉静。。
“你为此枉担了多少年虚名,难道不盼早日修成正果?平日那般洒脱,怎么今日事到临头却扭捏起来?”旁边南宫老阁主不知底细,还在自以为好心的絮絮劝说。他有些诧异对方的冷淡,表情霍然转为严厉,“莫非……你是嫌弃她了——你觉得她嫁过人生过孩子,现在又得了这种病,配不上你这个中原武林盟主了,是不是?”!
“然后,那一杯酒被浇在了地面上,随即渗入了泥土泯灭无痕。醉眼朦胧地瞳看着那人且歌且笑,模糊地明白了对方是在赴一个永远无法实现的约――……”
“簪被别在信封上,他认得那是薛紫夜发间常戴的紫玉簪。上面写着一行字:“扬州西门外古木兰院恩师廖青染座下”。。
醒来的时候已经置身于马车内,车在缓缓晃动,碾过积雪继续向前。。
瞳的眼神微微一动,沉默。沉默中,一道白光闪电般地击来,将她打倒在地。!
“秋水。”他喃喃叹息。她温柔地对着他笑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