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只不过是再也不想有那种感觉：狂奔无路，天地无情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最重要的人在身侧受尽痛苦，一分分地死去，恨不能以身相代。

    他们喝得非常尽性，将一整坛的陈年烈酒全部喝完。后面的记忆已经模糊，他只隐约记得两人絮絮说了很多很多的话，关于武林，关于天下，关于武学见地――

    “妙水，”他笑了起来，望着站在他面前的同胞姐姐，在这生死关头却依然没有说出真相的打算，只是平静地开口请求，“我死后，你可以放过这个不会武功的女医者吗？她对你没有任何威胁，你日后也有需要求医的时候。”。

    杀气一波波地逼来，几乎将空气都凝结住了。。

    ““你叫她姐姐是吗？我让你回来，你却还想追她——你难道不知道自己当时是什么样子！”

    假的……假的……这一切都是假的！他不过是坠入了另一个类似瞳术的幻境里！。

    “是的。”他忽地微微笑了，“雅弥的确早就死了。我是骗你的。”！

    “等回来再一起喝酒！”当初离开时，他对她挥手，大笑。“一定赢你！”

    “哟，好得这么快？”薛紫夜不由从唇间吐出一声冷笑，望着他腹部的伤口，“果然，你下刀时有意避开了血脉吧？你赌我不会看着你死？”

    她俯身温柔地在他额上印下一个告别的吻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。。

    在这样生死一发的关键时刻，他却不自禁地走了神。。

    “而这个世界中所蕴藏着的，就是一直和中原鼎剑阁对抗的另一种力量吧？！

    “他妈的，妙水也不及时传个消息给你，”妙火狠狠啐了一口，心有不甘，“错过那么好的机会！”。

    旋那个熟悉而遥远的名字，似乎是雪亮的闪电，将黑暗僵冷的往事割裂。。

    “绿儿只看得咋舌不止，这些金条，又何止百万白银？！

    薛紫夜勉强动了动，抬起手按在他胸口正中。！

    反正，从十五岁进入江湖起，他就很少有将对手赶尽杀绝的习惯。

    “虽然，我更想做一个想你那样、伴着娇妻幼子终老的普通人。！

    “叮”的一声响，果然，剑在雪下碰到了一物。雪忽然间爆裂开，有人从雪里直跳出来，一把斩马长刀带着疾风迎头落下！。

    “在天山剑派首徒、八剑之一的霍展白接替南宫言其成为鼎剑阁阁主后，中原武林进入了难得的安宁时期――昆仑的大光明宫在内乱后近乎销声匿迹，修罗场的杀手也不再纵横于西域，甚至，连南方的拜月教也在天籁教主逝世后偃旗息鼓，不再对南方武盟咄咄逼人。。

    走到门口的人，忽地真的回过身来，迟疑着。。

    冰下那张脸在对着他微笑，宁静而温和，带着一种让他从骨髓里透出的奇异熟稔——在无意中与其正面相对的刹那，瞳感觉心里猛然震了一下，有压制不住的感情汹涌而出。！

    你在天上的灵魂，会保佑我们吧？。

    ““他们伏击的又是谁？”霍展白喃喃，百思不得其解。。

    室内炉火熊熊，温暖和煦，令人完全感觉不到外面是冰天雪地。薛紫夜正有些蒙欲睡，听得声音，霍然睁开了眼睛——。

    “故国的筚篥声又在记忆里响起来了，幽然神秘，回荡在荒凉的流亡路上。回鹘人入侵了家园，父王带着族人连夜西奔，想迁徙往罗普重建家园。幼小的自己躲在马背上，将脸伏在姐姐的怀里，听着她用筚篥沿路吹响《折柳》，在流亡的途中追忆故园。！

    她细细拈起了一根针，开口：“渡穴开始，请放松全身经脉，务必停止内息。”。

    她又望了望西方的天空，眉间的担忧更深——明介，如今又是如何？就算是他曾经欺骗过她、伤了她，但她却始终无法不为他的情况担忧。。

    “霍展白垂头沉默。。

    他尚自说不出话，眼珠却下意识地随着她的手转了一下。……

    十二年前那一夜的血色，已然将他彻底淹没。

    她还有一个襁褓中的儿子，还有深爱的丈夫。她想看着孩子长大，想和夫君白头偕老。她是绝不想就这样死去的——所以，她应该感谢上苍让她在小夜死后才遇到他们两人，并没有逼着她去做这样残酷的决定。

    他跪在连绵的墓地里，一动不动，任凭大雪落满肩头。。

    他的脸色忽然苍白——。

    “薛紫夜隐隐担心，却只道：“原来你还会吹笛子。”。

    ““兮律律——”仿佛也惊觉了此处的杀气，妙风在三丈开外忽然勒马。。

    “就这样。”内息转眼便转过了一个周天，妙风长长松了口气。！

    “第二日醒来，已然是在暖阁内。……”

    “霍展白握着他的手，想起多年来两人之间纠缠难解的恩怨情仇，一时间悲欣交集。。

    黑暗中潜行而来的女子蓦然一震，手指停顿：“明介？”。

    仿佛被击中了要害。瞳不再回答，颓然坐倒，眼神里流露出某种无力和恐惧。脑海里一切都在逐步地淡去，那种诅咒一样的剧毒正在一分一分侵蚀他的神志，将他所有的记忆都消除干净——比如昔日在修罗场的种种，比如多年来纵横西域刺杀的经历。！

    “明力？”瞳忽然明白过来，脱口惊呼，“是你！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