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不知道自己在齐膝深的雪地里跋涉了多久,也不知道到了哪里,只是一步一步朝着一个方向走去。头顶不时传来鸟类尖厉的叫声,那是雪鹞在半空中为他引路。
她一叠声地厉声反问,却似乎根本不想听到他的回答,而只是在说服自己。
“可是……钱员外那边……”老鸨有些迟疑。。
他没有再去看——仿佛生怕自己一回头,便会动摇。。
““……葛生蒙棘,蔹蔓于野。予美亡此。谁与?独旦!!”
她说得轻慢,漫不经心似的调弄着手边的银针,不顾病入膏肓的教王已然没有平日的克制力。。
“咦……”屏风后的病人被惊醒了,懵懂地出来,看着那个埋首痛哭的男子,眼里充满了惊奇。她屏息静气地看了他片刻,仿佛看着一个哭泣的孩子,忽然间温柔地笑了起来,一反平时的暴躁,走上去伸出手,将那个哭泣的人揽入了怀里。!
那种悲恸只爆发了一瞬,便已然成为永久的沉默。霍展白怔怔地抬起头,有些惊讶地看着多年来第一次对自己如此亲近的女子,眼里露出了一种苦涩的笑意。
他在六剑的簇拥下疾步走出山庄,翻身上马,直奔秣陵鼎剑阁而去。
“呀——”她失声惊叫起来,下意识地躲入水里,反手便是一个巴掌扇过去,“滚开!”。
“嗯?”妙水笑了,贴近铁笼,低声说,“怎么,你终于肯招出那颗龙血珠的下落了?”。
““你……非要逼我至此吗?”最终,他还是说出话来了,“为什么还要来?”!
他的眼里,不再只有纯粹、坚定的杀戮信念。。
旋出门前,他再叮嘱了一遍:“记住,除非他离开,否则绝不要解开他的血封!”。
“那样的关系,似乎也只是欢场女子和恩客的交情。她照样接别的客,他也未曾见有不快。偶尔他远游归来,也会给她带一些新奇的东西,她也会很高兴。他从来没有和她说过自己的过去和现在。他们之间的距离是那样近,却又是那样远。!
瞳已经恢复记忆?是教王替他解掉了封脑金针?那么如今他怎么样了?她心急如焚,抛开了妙风,在雪地上奔跑,手里握紧了那一面圣火令。!
然而,在刚接触到她后心,掌力将吐的刹那,妙风的脸色苍白,忽然将手掌转下。
““呵……”黑暗里,忽然听到了一声冷笑,“终于,都来了吗?”!
那一瞬间,他只觉得无穷无尽的绝望。。
“霍展白迟疑了一下,最终决定说实话:“不大好,越发怕冷了。”。
仿佛被击中了要害。瞳不再回答,颓然坐倒,眼神里流露出某种无力和恐惧。脑海里一切都在逐步地淡去,那种诅咒一样的剧毒正在一分一分侵蚀他的神志,将他所有的记忆都消除干净——比如昔日在修罗场的种种,比如多年来纵横西域刺杀的经历。。
连那样的酷刑都不曾让他吐露半句,何况面前这个显然不熟悉如何逼供的女人。!
他,是一名双面间谍?!。
““你来晚了。”忽然,他听到了一个冰冷的声音说。。
骑马倚斜桥,满楼红袖招。混在那些鲜衣怒马、容光焕发的寻欢少年里,霍展白显得十分刺眼:白衣破了很多洞,头发蓬乱,面色苍白——若不是薛紫夜赠与的这匹大宛名马还算威风,他大约要被玲珑花界的丫鬟们当做乞丐打出去。。
“这个救人的医者,会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吧?!
依然只有漠河寒冷的风回答他,呼啸掠过耳边,宛如哭泣。。
“那……廖前辈可有把握?”他讷讷问。。
““瞳,你忘记了吗?当时是我把濒临崩溃的你带回来,帮你封闭了记忆。”。
“明介,坐下来,”薛紫夜的声音平静,轻轻按着他的肩膀,“我替你看伤。”……
不是怎样的呢?都已经八年了,其中就算是有什么曲折,也该说清楚了吧?那么聪明的人,怎么会把自己弄得这样呢?她摇了摇头,忽然看到有泪水从对方紧闭的眼角沁出,她不由微微一惊:这,是那个一贯散漫的人,清醒时绝不会有的表情。
徐重华有些愕然——剑气!虽然手中无剑,可霍展白每一出手,就有无形的剑气破空而来,将他的佩剑白虹隔开!这个人的剑术,在八年后居然精进到了这样的化境?
“你好好养伤,”擦去了嘴角渗出的一行血,薛紫夜松开了手,低语,“不要再担心教王。”。
他忽然间有一种入骨的恐惧,霍地低头:“薛谷主!”。
““……是吗?”薛紫夜喃喃叹息了一声,“你是他朋友吗?”。
“自从有记忆开始,这些金针就钉死了他的命运,从此替教王纵横西域,取尽各国诸侯人头。。
那样寥寥几行字,看得霜红笑了起来。!
“那里,她曾经与他并肩血战,在寒冷的大雪里相互取暖。……”
“他无力地低下了头,用冰冷的手支撑着火热的额头,感觉到胸口几乎窒息的痛楚。。
“啊?”霍展白吃惊,哑然失笑。。
结束了吗?没有。!
她医称国手,却一次又一次地目睹最亲之人死亡而无能为力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