薛紫夜起来的时候,听到有侍女在外头欢喜地私语。她有些发怔,仿佛尚未睡醒,只是拥着狐裘在榻上坐着——该起身了。该起身了。心里有一个声音不停地催促着,冷醒而严厉。
那是他在扬州托雪鹞传给她的书信。然而,她却是永远无法来赶赴这个约会了。
肺在燃烧,每一次呼吸都仿佛灼烤般刺痛,眼前的一切更加模糊起来,一片片旋转的雪花仿佛都成了活物,展开翅膀在空中飞舞,其间浮动着数不清的幻象。。
“多么愚蠢的女人……我让妙风假传出我走火入魔的消息,她就忍不住了,呵呵,”教王在玉座上微笑,须发雪白宛如神仙,身侧的金盘上放着一个被斩下不久的绝色女子头颅,“联合了高勒他们几个,想把我杀了呢。”。
““咕?”雪鹞仿佛听懂了她的话,用喙子将脚上的那方布巾啄下来,叼了过去。!”
啊……又要开始被这群女人围观了吗?他心里想着,有些自嘲。。
他忽然一拍大腿跳了起来。完了,难道是昨夜喝多了,连这等事都被套了出来?他泄气地耷拉下了眼皮,用力捶着自己的脑袋,恨不得把它敲破一个洞。!
顿了顿,女医者眼里忽然流露出绝望的神情:“我是想救你啊……你怎么总是这样?”
回药师谷有什么用呢?连她自己都治不好这种毒啊……
瞳的眼睛在黑暗里忽然亮了一下,手下意识握紧了剑,悄无声息地拔出了半寸。。
他一路将她的遗体千里送回,然后长跪于药师谷白石阵外的深雪里,恳求廖谷主将他收入门下,三日不起。。
“黑暗如铁的裹尸布一般将他层层裹住。!
晨凫倒在雪地里,迅速而平静地死去,嘴角噙着嘲讽的笑。。
旋妙风只觉手上托着的人陡然一震,仿佛一阵大力从薛紫夜腰畔发出,震得他站立不稳,抱着她扑倒在雪中。同一瞬间,飞翩发出一声惨呼,仿佛被什么可怕的力量迎面击中,身形如断线风筝一样倒飞出去,落地时已然没了生气。。
“然而,一想到这一次前去可能面对的人,他心里就有隐秘的震动。!
“没用。”妙风冷笑:就算是有同伴掩护,可臂上的血定然让他在雪里无所遁形。!
那一块布巾在风雪里猎猎飞舞,上面的几行字却隐隐透出暖意来:
“那个意为“多杨柳之地”的戈壁绿洲?!
那些怒潮汹涌而出,从心底冲入了他的颅脑,再从他的眼中如雨一般坠落。。
““薛谷主!若你执意不肯——”一直柔和悦耳的声音,忽转严肃,隐隐透出杀气。。
他一边说一边抬头,忽然吃了一惊:“小霍!你怎么了?”。
“大家上马,继续赶路!”他霍然翻身上马,厉叱,“片刻都不能等了!”!
“小姐,早就备好了!”绿儿笑吟吟地牵着一匹马从花丛中转出来。。
“暮色中,废弃的村落里,有一个长久跪在墓前的人。。
在那个黑暗的雪原上,他猝不及防地得到了毕生未有的东西,转瞬却又永远地失去。就如闪电划过亘古的黑夜,虽只短短一瞬,却让他第一次睁开眼看见了全新的天与地。。
“她抬起头来,对着薛紫夜笑了一笑,轻声道:“只不过横纹太多,险象环生,所求多半终究成空。”!
这个姓廖的女子,竟是药师谷前任谷主廖青染!。
她僵在那里,觉得寒冷彻心。。
“灰白色的苍穹下,忽然掠过了一道无边无际的光!那道光从极远的北方漫射过来,笼罩在漠河上空,在飞舞的雪上轻灵地变换着,颜色一道一道地依次更换:赤、橙、黄、绿、青、蓝、紫……落到了荒凉的墓园上,仿佛一场猝然降临的梦。。
雪鹞从脚爪上啄下了那方手巾,挂在梅枝上,徘徊良久。……
“那个……谷主说了,”霜红赔笑,“有七公子在,不用怕的。”
晚来天欲雪,能饮一杯无?
霍展白只听得好笑:“见鬼,瞳,听你说这样的话,实在是太有趣了。”。
暮色深浓,已然有小雪依稀飘落,霍展白在奔驰中仰头望着那些落下来的新雪,忽然有些恍惚:那个女人……如今又在做什么呢?是一个人自斟自饮,还是在对着冰下那个人自言自语?。
“在鼎剑阁七剑离去后,瞳闭上了眼睛,挥了挥手。黑暗里的那些影子便齐齐鞠躬,拖着妙空的尸体散去了。只留下他一个人坐在最深处,缓缓抚摩着自己复明的双眸。。
““不要去!”瞳失声厉呼——这一去,便是生离死别了!。
她缓缓醒转,妙风不敢再移开手掌,只是一手扶着她坐起。!
““雅、雅弥?!”妙水定定望着地上多年来的同僚,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,“妙风——难道你竟是……是……”……”
“霍展白手指一紧,白瓷酒杯发出了碎裂的细微声音,仿佛鼓起了极大的勇气,终于低声开口:“她……走得很安宁?”。
“回夏之园吧。”瞳转过身,替她提起了琉璃灯引路。。
片刻,孩子的哭叫便停止了。!
片刻的僵持后,她冷冷地扯过药囊,扔向他。妙风一抬手稳稳接过,对着她一颔首:“冒犯。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