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那短暂的一段路上，他一生所能承载的感情都已全部燃烧殆尽。
她习惯了被追逐，习惯了被照顾，却不懂如何去低首俯就。所以，既然他如今成了中原武林的领袖，既然他保持着这样疏离的态度，那么，她的骄傲也容许她首先低头。
她重重跌落在桥对面的玉石铺地上，剧痛让眼前一片空白。碧灵丹的药效终于完全过去了，七星海棠的毒再也无法压制，在体内剧烈地发作起来，薛紫夜吐出了一口血。。
“你，想出去吗？”记忆里，那个声音不停地问他，带着某种诱惑和魔力。。
“如今，又是一年江南雪。！”
“那么……你来陪我喝吧！”霍展白微笑着举杯，向这个陌生的对手发出邀请——他没有问这个人和紫夜究竟有什么样的过往。乌里雅苏台的雪原上，这个人曾不顾一切地只身单挑七剑，只为及时将她送去求医。。
回药师谷有什么用呢？连她自己都治不好这种毒啊……！
南宫老阁主叱吒江湖几十年，内外修为都臻于化境——却不料，居然已经被恶疾暗中缠身了多年。
这样一刀格毙奔马的出手，应该是修罗场里八骏中的追电！
他走下十二玉阙，遥遥地看到妙水和明力两位从大殿后走出，分别沿着左右辇道走去——向来，五明子之中教王最为信任明力和妙风：明力负责日常起居，妙风更是教王的护身符，片刻不离身侧。。
他不再去确认对手的死亡，只是勉力转过身，朝着某一个方向踉跄跋涉前进。。
“她将圣火令收起，对着妙风点了点头：“好，我明日就随你出谷去昆仑。”！
“属下只是怕薛谷主身侧，还有暴雨梨花针这样的东西。”妙风也不隐晦，漠然地回答，仿佛完全忘了昨天夜里他曾在她面前那样失态，“在谷主走到教王病榻之前，属下必须保证一切。”。
旋――是的，在鲜衣怒马的少年时，他曾经立下过一生不渝的誓言，也曾经为她跋涉万里，虽九死而不悔。如果可以，他也希望这一份感情能够维持下去，不离不弃，永远鲜明如新。。
“所有人都惊讶一贯只有女弟子的药王谷竟收了一个男子，然而，廖谷主只是凝望着那些停栖在新弟子肩上的夜光蝶，淡淡地回答了一句：“雅弥有赤子之心。”！
“不救他，明介怎么办？”薛紫夜仰起头看着她，手紧紧绞在一起，“他会杀了明介！”！
“——还是，愿意被歧视，被幽禁，被挖出双眼一辈子活在黑暗里？”
“说到最后的时候，她顿了顿。不知为何，避开了提起秋水音的名字。！
“薛谷主，怎么了？”窗外忽然有人轻声开口，吓了她一跳。。
“今年的十个病人已然看完了，新一轮的回天令刚让霜红带出谷去，和往年一样沿路南下，从江湖上不同的几个地方秘密发送出去，然后再等着得了的人送回来求医——薛紫夜一时得了闲，望着侍女们在药圃里忙碌地采摘和播种各种草药，忽然间又觉得恍惚。。
剧痛过去，全身轻松许多，霍展白努力地想吐出塞到嘴里的布，眼睛跟着她转。。
“如果我拒绝呢？”药师谷眼里有了怒意。！
在侍从带着薛紫夜离开后，大光明殿里重新陷入了死寂。。
““‘在有生之年，令中原西域不再开战。’”雅弥认真地看着他，将那个约定一字一字重复。。
那几乎是中原武林新一代力量的凝聚。八剑一旦聚首，所释放的力量，又岂是群龙无首的大光明宫弟子可以抵挡？。
““咦……”屏风后的病人被惊醒了，懵懂地出来，看着那个埋首痛哭的男子，眼里充满了惊奇。她屏息静气地看了他片刻，仿佛看着一个哭泣的孩子，忽然间温柔地笑了起来，一反平时的暴躁，走上去伸出手，将那个哭泣的人揽入了怀里。！
她拈着金针，缓缓刺向他的气海，苍白的脸上没有表情。。
临安刚下了一场雪，断桥上尚积着一些，两人来不及欣赏，便策马一阵风似的踏雪冲过了长堤，在城东郊外的九曜山山脚翻身落马。。
“霍展白握着缰绳的手微微一颤，却终究没有回头。。
“你太天真了……教王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我。”瞳极力控制着自己，低声道，“跟他谈条件，无异于与虎谋皮。你不要再管我了，赶快找机会离开这里——妙水答应过我，会带你平安离开。”……
如同他一直无声地存在，他也如同一片雪花那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。
“瞳怎么了？”再也忍不住，薛紫夜抢身而出，追问。
睛明穴和承泣穴被封，银针刺入两寸深，瞳却在如此剧痛之下一声不吭。。
面具后的眼睛是冰冷的，泛着冰一样的淡蓝色泽。。
“那一瞬间，为了这个极其机密的任务舍命合作的两人，心里是真的想置对方于死地的吧？。
““呵呵，”廖青染看着他，也笑了，“你如果去了，难保不重蹈覆辙。”。
她忽然间只觉得万剑穿心。！
“他忽然抬起手，做了一个举臂当头拍向自己天灵盖的手势！……”
“每一个月，他都会来到九曜山庄，白衣长剑，隔着屏风长身而坐，倾身向前，客气地询问她身体的近况，生活上还有什么需要。那个女子端坐在屏风后，同样客气地回答着，保持着一贯地矜持和骄傲。。
然而，那么多年来，他对她的关切却从未减少半分――。
冬之夜，夏之日。百岁之后，归于其室。”！
那是多么想永远留在那个记忆里，然而，谁都回不去了。。